气龙不知道他的思想,争辩道:“它是真的!”又心有余悸道:“不过它好像不是冲着我们而来,你出现时它已没了踪迹,我们确认安全后才散开的。”
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问它:“这么说你们根本没见着它?”
“是的,你以为见着它好玩吗?”
“能不能确定它当时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就在我们初遇的地方附近。”
“嗯。”他心下寻思,八成就是木王所在的大森林处,生相和黑大怪出现的那次,可惜忘了问石干。为了打消游龙的恐惧感,他开玩笑地和它道:“那你们还凑近过去,不是找死?”
“谁也不知它冲谁而来,我们可是有责任心的,不即不离,好观察到一点信息,告诉其它伙伴。”
“呵呵,你们都是好龙,但是你们中间也有坏蛋。”
“谁说不是呢。这一次我吓得不轻,后来想和你在一起,其实也想利用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瞄着它问。
“你有天视,如果恶龙出现,你一定会看到,又能制服,我不是很安全吗?”
他哈哈大笑,轻轻拍了它一下:“我还以为你很忠心。”
“我不告诉你才不忠心。”游龙狡辩道。
“好吧,我们以后就永远在一起。”他捋了捋它脖颈,又自言自语道:“你真对这里熟悉,找起来就容易了。”
游龙大声道:“你不早讲,若要找一个活动的东西,老灰最拿手,若要找一个静止的地方,谁也没我强。”
“别吹牛,找到了再说。”他试着说了终南山太白山位置和形状特征,听游龙回答果然相符,信心大增,又细细述说了再生地四周详景。
游龙不待他说完,大呼道:“我知道!”
重华责备道:“刚才我说的是有名之山,你也许知道,似此微不足道的地方,你怎能面面俱到?”
游龙笑道:“我最欣赏一句人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等你到了那个地方就知道,那个地方有仙气,那山那水那土那草木,就是呼吸的空气都是富足的滋润的愉悦的,我就是遇到它,以此为家的。”
重华听它这么一说,也高兴道:“太好了,我们走快些!”
不料再往里走,游龙的情绪却越来越不高兴,不停的摇头摆尾,哼哼唧唧。
重华问它:“你怎么了?”
“奇怪,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家伙?”
“你发现什么了?”他跟着眼睛朝下扫视,只看到莽莽绿色中无数黑白点点,不禁惊呼起来:“是牛马羊吗?这么多!”忙运起金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体格大的如狮子、牛马骆驼,小的羊狼兔鸡鸭无数,有生以来所见到的动物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他问游龙:“这不是你的家吗,你怎么不知道?”
游龙气恼道:“谁知道,我难得出门一次,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家伙!”
“你也太自私了吧,好地方难道只容你自个独住?再说也太孤单。”
“可是这么多,免不了打斗吵闹,看来我以后清静不成喽。”
重华虽感到好笑,却又想起:这么多动物出现,福先生族人以后肉是有的吃了,只怕消化不了,但是遇到狠东西怎么办?别被大虫猛兽咬死,上一次一头熊、几只狼就把他们吓得够呛,何况这么多!想到这里,大叫一声不好,忙让游龙回头。
游龙问:“怎么啦?”
“路上没细看,我的朋友们还不知道,遇到猛兽怎么办?”
“别急,这个地方大得很,就像一个大口袋,你的朋友还在袋口,这些家伙没发现他们。”
重华稍稍安心,寻思怎么通知福先生应付。如此边走边想,直到游龙停下来道:“主人,你看可是这个地方?”
重华看了看没一丝印象,回它道:“得再看清楚些才能确定。”
“那你自己去吧,我就在此等你。”
“你让我自己过去?”
“对,前面有人。”
“有人?”重华叫了起来。
“是啊,有一支人烟,过来二年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知道的东西多着呢,不知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不像你那样对所有的人都感兴趣。”
“你越来越会说人话了!”重华责备它:“那凭什么让我一个人过去,你不是很忠心吗?”
“他们中也有人会玄术,念咒语,我怕被他发现,到时候让我做对你不利或其它我不情愿的事情。”
“那我呢?”
“放心,他的玄术对我们有用,但对同类没用,何况我也在暗中保护你。”游龙笑道。
“狡辩!”重华急切想看到那些人,顾不得和它多说,大步向前走去。
他按游龙所指,蜿蜒向上,这半年来与游龙同行,甫一离开它,很不适应,不但无路可走,辨识方向也难,一段行程下来,时而以杖探路、时而跃起飞行、时而没入土中,边走边看,但是始终和记忆中的地形对应不上。
又走一程,看到一摞零零星星的大石头,虽然看不出排布规律,等抬头一瞧便明白:有人为了上下山方便,以石投路,从上滚石,压出一条道来。
循着小路直上到顶,过了一块巨大的挡石,再向前走一点路,又是一条淡淡的小道往另一面下去。
他停下来,犹豫好一阵,听到后面稚嫩的呼喝声,转过身来,那个显隐石旁一个光身童子,正在和他招手,他看看静谧的周围,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象,大声喊道:“你在叫我吗?”
童子点点头,消失在大石后,他连忙跟上,原来大石后有一条小径。
走不多远,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大片空地来,杂七杂八有凉亭、壁洞、小屋,童子已消失不见。
他扫了下四周,走到一个由几根木头搭成的亭子里,背山东向而立,看着看着,头脑中的记忆慢慢铺陈开来,旁边连着的平头山、东南方向的大湖、前面环绕着注入它的河流、北面山岭连绵而去,其实有一条绝壁峡谷,峡谷那边是无边无际的黄土塬,这一切因为有苍翠的树木覆盖,他不能分清,此刻站在高处,正好一览无余。
他的身心一下子悠哉悠哉,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这是我的再生地,我的家在这里。
他向右一瞥,心意相通,身子便向山峰后面的洞口飘去。
他既认出此处便是再生地,索性闭了眼睛,全凭心意而行,落下来时,正在洞口。但见树木杂草又高又密,无路可行,若不熟悉,绝然难以找到。
可是他还是发现了明显的人迹,洞口也被人用乱石杂木给封住了,他心中咯噔一下,忙用灵须杖挑出一道缝隙来,钻了进去。
洞中再无明火,他运起金眼,里面干干净净,一草一虫也没有,他快步走进里洞,抬头看时,见洞顶上次修补的石板浑无痕迹,这才舒了口气。
他轻轻移开石板,一跃而上,和以前一样滑下,当看到软体黑葫芦鼓鼓的,赫然便在原地时,更是放心,爬过去打开葫芦口,凑上去一嗅,一股熟悉的清气扑鼻而至,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才又小心合上,试着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身心松泰,自从上次离开此处,就未曾睡个安稳觉,今天回到家中,就好好的睡一觉吧。他畅酣的睡了一觉,却也不敢多睡,唯恐和上次那样睡过了头,自己都不知道多久,便拿起杖仍由着心意出来,逐一察看了山前坡地、东南面的大湖,再折回来上得平头山,最后才又回到高峰上的凉亭。
一切都是原样,自己满世界找人,却有人自己来到此处,他们从哪里来,为什么选择居住在高高的山峰上,却又是怎样生活的呢?
他正寻思着怎么去见他们,忽然听到身边有异,转身看时,角落里一个瘦高老者正扶着木柱抽泣,他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扶住他。
老者抬起头来,眼角挂着泪花,却又笑得亲切:“你来了!”老者抓住他的手臂问。
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终于见到人了。”老者的手顺着他的肩臂轻轻抚摸,他恍然大悟,原来老者是遇到同类兴奋得哭了。
老者又感叹道:“能够遇到你,虽只一人,也不枉此行了。”
他问老者:“你们从哪里来?”
老者不答而问:“我这一支都姓德,却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哦,我姓金。”
“金先生,我们原住在神雾山。”
“啊,那也很远很不容易啊,怎么知道此处?”
“是因为水势大,湿气重,山间不易生存,自从先祖望见此处有瑞气,便留言搬迁,因此事非同小可,计议了若干代,到我这一辈时已不能再拖,所以才举族迁居到此。”
“嗯。”他点点头,一下子想到密集的动物,便问老者:“德老说望气望到此处,但又犹豫不决,难道此处将要有大事发生?”
德老回道:“是的,这里有瑞气,是宝地,我们迟迟不来,是怕来早了,如果福份不足,反而不利,但是-”说着脸上露出忧虑之色。他顺着德老的眼光望去,除了广阔的平地和远处的大湖,并没有什么。
“我们可能还是来得早了。”
“为什么?”他看着德老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因为连着发生了二件事情,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要有大事发生。”
“你们发现了什么?”
“去年深秋的一天,好好的晴天,忽然愁云惨雾,一股黑气从东面疾速而来,像一座黑桥架在天空,直到那边的大湖上空,只听得一声闷响,湖上一片弥漫,半天才消失。”
“大东风!”他惊呼出声。
“对,是大东风。”德老赶紧顺着他说。
“然后呢?”
“到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哦”他看看德老,料他必如自己如想,虽说后面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是怎能放得下心!
沉默片刻,他又问道:“那第二件事是?”
德老苦笑一下:“第二件事,说起来该高兴才是,你看下面,今年一过春,也不知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来的,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不速之客。”
他一听便知德老说的是各种生灵,随口道:“嗯,是不敢相信!”
德老自顾说了句:“果然是好地方,该来的都要来。”又和他道:“你是这里的主人,现在回来了,怎么办?”
他谦虚道:“德老怎么这样说?”
德老笑道:“你对这里熟悉,又有感情,难道不是主人?”
他疑惑德老的言之不尽,犹豫着问:“你知道-?”
“我知道那个地方。”德老用手一指圆山后面:“本族习惯山居,闲暇得空便攻研居住地山川形迹,到此处后不久,我就发现了它,在天最热时,曾带族人进去过夏,因猜它非同小可,亲自约束。”
“多谢德老体会。”他想起福先生有大船寄居,闫长老尚留文明风韵,眼前这支族人什么也没有,初来乍到,不借山洞度过严冬酷暑,才不可思议。却又感兴趣地问他:“你们是怎么到达此处的?”
德老一愣道:“就是跋山涉水过来的呀。”说完便明白了他问话的含义,和他说道:“祖上遗留下来一部古老王书,记着天下山川地形,得传者从小习之,长大后又要外出了解补正,因此我们此行便似有了眼睛,先至江边,再溯江而上,过汉水,越过这座大山脉便到了。”
“噢!”他没想到德老三二句便已说完,虽听他说得轻松,毕竟全凭手脚,全族出动,便过一山一水也是不易,何况千山万水,能到此处,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
德老并没有注意到他心思变化,接着讲道:“今年开春出了后山洞,我便让族人把洞口用树枝石块都遮住了,更让族众发誓:今后不得踏进洞一步,不得说出口一个字。”
“这却又为什么?”他愕然问道。
德老看了看身边,这时亭子外已聚集了不少人,都远远的站着朝这边看,便压低了声音道:“此处有瑞气,后山洞恐怕关系重大,不可轻易泄漏,从来谁好谁坏都很难说,知道得多了更加说不清,何况各类生灵纷至沓来,必有说法,你虽是主人,也不能轻视后果。”
他大为感动,又想到德老刚才肯自示其宝,也低声道:“这洞确实和我关系最大,大洪水前我携双亲在此避难,大洪水后我于此再生。”
德老瞪大了双眼,半天回过神来,忙又扫视四周,阻止道:“莫再说,莫再说。”口中喃喃道:“原来你是神仙大老,我却充大失礼了。”说完又踌躇又紧张,不知如何执礼。
重华忙道:“德老,不要在意,我这中间不知多少年,其实都是在昏睡。”德老点头,又连连和他摇头示意。
这时亭子外人群中挤进一个中年人和德老道:“爸,我回来了。”身边又有一个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跟着。
德老忙让他们上前和重华施礼,说是自己的儿子德远和孙子书,又和他道:“天气已晚,金先生想来也是素食,就一起用些浆果豆蔬如何?”
重华正想看看,拍了拍书的肩膀道:“也好。”随他们进了一个壁洞,书的祖母也出来相见,因也是衣衫褴褛,照面后便出去了。
族人纷纷聚拢到外面空地上,书先拿了一篮食物进来,又出去帮父亲给族人分发。
重华看到篮子里多是刚采集的新鲜果实,竟然也有几只烤土豆,便拿起一个端详。
德老告诉他:“族人无论到何处,必带好种粮,按时种了,来不及就将秧苗连根挖起带上,精心呵护。到此地后倒是它最为适宜,因时间不久,还要多留种,再过几年,便不愁食啦!”
重华听了肃然起敬,又看到外面隐隐绰绰的人影大都衣不蔽体,便如德先生一族之长、德老德高望重也只用草裙围合了下身,他感到一阵揪心,心中明白这支族人其实比福先生和闫长老二支更加不易。
很快人群又安静地散去,德先生和书也进来坐下,德老却站起来,指了指角落里说:“你们说,我带小家伙出去走走。”
德先生道:“太晚了。”
“我就到大孤台边上转转。”原来墙角里拴着只猴子,德老牵了它出去。
重华问道:“大孤台,是不是就是这儿旁边的平头山?”
德先生道:“是,家父说我们来此地住下,都要有名字。这里取名隽秀峰,连着的是大孤台,旁边的圆形山峰叫元宝山,东南角上有一大湖取名叫宁湖。”
“可都有什么含义?”重华饶有兴趣地问。
“并没有。”
“都取得好。”他满意地说。又问德先生道:“族中有多少人?”
“我们这一族向来人丁不旺,一直百来口人。”
他道:“也不容易,这么多人,吃、穿、住,哪一样不烦!”
德先生接口道:“这里土好,吃和住都能解决,只是穿不大好落实,不知家父说了没有,我们有族规代代相传,可是因为没有衣服帮衬,大家都光着身,何来庄重,讲起来都觉得滑稽!”
重华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极是!”又问他道:“适才听德老说吃的差些能解决了,却不知如此住所怎么御冬?”
德先生笑道:“我们每日出去,一是寻找食物,再有就是家父选了一处稳当地块,在周围种植,又计划在中间挖二口大坑,然后在坑底朝各方开挖平洞,便如一间间房相似,以避寒暑。”
“窑洞?”重华大悟,心悦诚服道:“德老真是博学通才,挖得怎样了?”
“只有石木器具,很慢,不过既在此处居住,总要挖成屋子来。”
重华赞叹不已,却又疑问道:“既有如此安排,如此高居,岂非不便?”
德先生顿了一下道:“本族尚内修,习喜山居,下山劳作,本是生计所逼,如今却倒是迫于无奈了。”
重华理解道:“是山下的兽物多了?”
德先生摇摇头,看了看洞外,低声道:“山下确有可怕之处:家父亲眼所见,不过怕惊吓了族人,并未公开,只让我暗中警惕。”
“是什么可怕事?”
“前面有条河你可知道?”
重华点点头,德先生喉咙咕咚了一下,然后讲道:“有人形长身怪物,极其壮伟,三番二次掳牛吞羊,有时如魅影倏忽来去,有时落入水中发出大响。”
其时月光不强,洞内更暗,德先生说到此处,又掉头向洞外看了一眼,重华见他如此,心中先有些发毛,随即想到他只是担心洞外有族人听到,传开来引发恐慌,便咳嗽一声,故意笑道:“谅一小河能掀起多大浪头!”却又和他道:“刚才没机会和德老说,告诉你一件喜事:我这次带了一支族人回来居住。”
“真的?”德先生犹不相信,直看到他的坦然样,才兴奋道:“太好了,那就不孤单了,他们有多少人?”
“四百多口吧。”
“这么多!”德先生羡慕道。
重华和他商量:“元宝山前很是开阔,等他们来了,就让他们住在那边怎样?”
德先生欢喜道:“那是最好不过,二支各住一边,互不相扰,本来就挨得近,又好照应。”他又忍不住往重华身边靠了靠,看了看一边的书说:“这样他爷爷祖母也不会愁他的婚事了。”
重华领会过来,笑道:“对啊,他们族里有不少女孩子,便是族长女儿,也很内秀呢。”
二人为着此事兴起,又聊了一会,重华见福先生一支的住所定了下来,心中高兴,便道:“你明天还要带族人出活,那就早点休息。”
德先生要为他安排居处,他只是不肯,正在相争,德老回来,闻听了便道:“这倒成了客人安排主人了,你且由金先生自己决定吧。”
重华哈哈大笑。德先生又把福先生一支族人将要到来之说了,德老听了大是意外,连声道:“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重华道:“我和德先生商量,就让他们在元宝山前住?”
德老笑道:“我老了,你们定,你们定。”
重华又迟疑道:“太晚了,不该问,德先生说前面空地上的怪事果然当真?”
德老郑重道:“确然如此!我有子时养气习惯,无意发现这个秘密。唉,本族人少力薄,所以你们来了,我很高兴,人若气盛了,妖邪之气便不敢相犯!”
重华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事情在这边出现了,那边倒是无事?”
德先生问:“金先生指的是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