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晨光见包二情绪如此激动,好奇的问道:
“咦!包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方案,大家一致觉得可行性极高,推广的价值极大。
你要知道,一旦推广开来,有了成绩后,你就是第一功臣。
你这么年轻,又有了这份沉甸甸的功劳加持,说不定我姐夫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包二:……麻蛋!你们这样莽,我跟着你们混,能不能见得到明天的太阳,还两说呢!
他干笑道:
“哈哈……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魏老哥,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一向不注重个人利益得失。名利于我而言,都是浮云!”
魏晨光可不信包二像自己标榜的那样,是一个纯粹的人。
他收起笑意,严肃的问道:
“兄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咱们都是同一个战壕的同志和兄弟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包二见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致歉道:
“老哥,有些话我不能明说。
你提到了鞍钢宪法,这是我一直忽略的一个重要的东西。
要不是秦部长提起,我这次就好心办坏事,害了大家了。
这个鞍钢宪法,姑且不论它是否有效,但它毕竟是有人背过书的。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这份全面质量管理方案,是从经济效益出发。跟这份文件,有亿点点的背离?
曾经有位说话不好听的老同志,就因为提出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就被打倒了。
我们这份全面质量管理方案,也算是泼冷水;我可不想因为忠言逆耳,也被扫进垃圾桶!”
魏晨光并不理解什么是垃圾桶,但老战友坐冷板凳的事,他还是了解的。
他此时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那我们这个整改,岂不是……岂不是推行不下去了?”
包二对这个,还是有思想准备的,立马解释道:
“这个倒不至于!
59年那场会后,全国已经成了万马齐喑的局面。
像咱们这样搞整改,本身就有点逆潮流而行,算是异端了。
咱们的周围,可是到处充斥着歌功颂德之音。
这个声音听的多了,照样会蒙蔽人的双眼,腐蚀人的心灵。”
魏晨光满脸震惊的道:
“你在怀疑……”
包二立马否定三连:
“你胡说,怎么会,不可能!”
魏晨光立马气愤的拿起整改方案,就要撕掉。
这时候,包二的话,像是施了魔法般,让他动作停了下来。
“老哥,这个方案,我可没留下备份。你要是真的毁了,那可就要考验你的记忆力了。除非,你不想整改了!”
魏晨光感觉自己握了个烫手山芋。
他最终还是颓废的选择放弃,开口道:
“兄弟,你我无冤无仇;你没必要这样害我吧!”
包二倒是不这么想,继续解释道:
“老哥,你心里犹豫不决,还是令我很高兴的。
你现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要做怎样的一个人。
你如果想当一个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基层干部,你照样可以无视老百姓的呼声。
反正,现在下情上达的渠道,基本已经被堵死了。所谓的公开媒体,也是一群埋头故纸堆,想着怎么从书里,找出跟苏修论战素材的老学究。
魏老哥,你完全可以继续待在舒适区,两耳不闻窗外事。”
魏晨光阴沉着脸,冷静道:
“包兄弟,你既然将我拉到你的贼船上,应该也了解我是什么人。
你说这样的话,就太看不起人了。
说吧,我不是一个行百里半九十的人。这个方案,应该怎么推行下去?”
包二含笑道:
“老哥,你还真生气了?
你应该庆幸,现在还能听到几句真话。
等再过几年,像我们这样的谈话,一旦泄露出去,不被拉去打靶,就该烧高香了!
看老哥你心情还没平复,我先和你说一说这部鞍钢宪法吧!
听了我的话后,你还想继续推行整改,我一定不遗余力的帮你!”
“……”
见魏晨光没有反对,包二继续道:
“老哥,假如你家有个草棚子,已经被土匪恶霸给蹂躏了近百年,早就已经散架了。
现在,你终于将土匪恶霸都赶跑了,只留下一片废墟。你是不是要重新起个房子。”
魏晨光看着他,默不作声。
“但你不知道怎么盖。环视一圈,就北方邻居愿意搭理你;而且,他家的砖瓦房在村里还挺出名。
你是不是要跟他去学?”
听到北方邻居,魏晨光回过味来,知道包二说的是苏修!至于要在废墟上盖房子的人,自然也不言而喻。
“我们照抄照搬,忙的不亦乐乎。突然,这位北方邻居关起门来,说起了悄悄话:
原来,他们的房子,本身结构有问题,下雨天会漏水;而且,地基还不稳,随时会坍塌。”
魏晨光终于开口问道:
“兄弟,你是说苏共二十大披露的,社会主义建设中的问题……”
“老哥,这是你自己想的,可与我的话无关。
咱们继续。
既然知道照搬照抄这条路子走不通,我们是不是要摸着石头过河。
结果我们折腾了半天,建筑材料花了许多,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却将局面弄的一团糟。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继续下去?”
见魏晨光若有所思,包二直接道:
“房子虽然一时半会造不好,但我们发现,自己造砖的手艺比邻居好。
这是不是值得总结的成就?最起码,跟邻居吵架时,我们也能说自己更懂造房子!
这时候,造砖的师傅,见你急的嘴角起泡,就将自己的手艺写成了秘籍。
这正好迎合了你多快好省建房子的心思,你是不是如获至宝?!
但这时候,又来了一个造独轮车的长工,也提交了一份秘籍。这上面的内容,虽有道理,但是与你一步登天的初衷相悖。
你会怎么想?”
包二看着魏晨光明显听进去了,拿起面前的方案,开口道:
“我刚刚说的造砖的秘籍,就是鞍钢宪法;而我们这份方案,就是随时可能挨板子的不合时宜之作。
老哥,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魏晨光这次没有犹豫,直接道:
“改革无不从流血而成。如果能让厂子发展起来,我肯定愿意!”
包二猛一击掌,大声道:
“妥了!
其实,咱们也不需要这么的纠结。
这份方案,虽然内容上与鞍钢宪法南辕北辙;但是形式上,可以与它保持高度一致。
具体来说,咱们可以参考‘两参一改三结合’的范式,对方案进行微调。
全面质量管理,本身要求全员参与,这个与两参是一致的。
鞍钢宪法不是要求:实行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管理。咱们可以多设计几个开放日,全厂统一轮轮岗,让工人过过当干部的干瘾!
咱们这管理体系,本身就是对旧的规章制度的颠覆,完全符合‘一改’的要求。
最后,这个管理体系中,实现了物资流、信息流等端对端的对接,形成了闭环管理。可以说,它什么都结合上了,怎么可能不是三结合呢?!”
魏晨光:……还可以这样解释,我学废了!
他不确定的道:
“这样说,我们这个方案,还是鞍钢宪法的本土化、专业化?”
包二一副孺子可教的点了点头,含笑道:
“当然了,这样做还不够。
我这里有首词,要加在方案的扉页。”
魏晨光接过包二递上来的草纸,只见上面写着: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建设靠的是……
……
他越看越兴奋,彻底放下了心结,对着包二道: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呸,歪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