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亲自上门,还带着媒婆,给足了脸面。
马车仆从往老魏家二房门口一停,村里不少人瞩目。
魏秀才也有些受宠若惊,不过陈老爷的为人他还是清楚,这些年赶考的盘缠,每次陈家都会帮衬。他是想让自己高中了,他们也多一门强亲,能有官场上的亲戚!
不过退亲换亲的事也让魏秀才看清,陈家早不是当年的陈家,看不起他,也看不起魏家。
本以为陈老爷亲自上门来提亲,是担起责任,却不想竟然还是做妾。
更让魏秀才心里暗恨愤怒。
“陈老爷说笑了,我魏家和陈家早已缘断,又何来天作之合!退亲的事,也是音姑想通,不愿受冷眼欺辱,幸好苍天有眼,如今嫁了白家二郎,倒是生的一表人才,也是个读书的苗子!对音姑也很好!”魏秀才故意只说魏华音退亲陈维仁的事,一句不提魏柔娘半分,不想她沾一点污名声。
“魏老弟这话......”陈老爷笑容僵了下,明白过来他这是生气摆架子,“抬头嫁女低头娶媳,魏老弟心里有气,我也能体谅!维仁这个逆子也是我平日里忙生意,教导的少,竟然让他不顾礼仪,为救柔娘有了肌肤之亲。”
“陈老爷!”魏秀才立马打断他的话,一脸怒容,“陈老爷!陈家门槛高,我们自觉高攀不起,令郎也是亲口如是说。所以退亲之后,两家也是恩断义绝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还有什么子虚乌有的事,陈老爷也不要乱说,逼死我女儿!”
这下陈老爷彻底明白过来,魏秀才这是想当没有发生过,“魏老弟!此事确实是家中妇人做得不妥当,看那个逆子被砸受伤,又出了这事,六神无主,便一直在等着我回来!我赶到家中,便亲自过来了!魏老弟!若那逆子有不对的,老哥在这给你道歉一声!你胸有沟壑,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自己先笑起来,魏秀才却脸色不好。
“魏老弟!咱们两家的缘分,看来是天不断!你也不想女儿失了名节改嫁他人吧?况且当日知道的人不少,若是传出去也实在不好看!才会害了你女儿啊!”陈老爷还是想结这门亲,魏礼的学问不算差,也是运气不好,没有门路没打点到。若真纳了他女儿做妾,对他们家也是脸上添光。
“我的女儿绝不做妾!而且也没人乱说一句不好的!”魏秀才这些天彻底被打击到,反而脾气上来,骨气也上来了。发了狠要考到功名,光耀门楣,封妻荫子!
陈老师看着他说,“可事实就是事实,魏老弟也不能如此掩耳盗铃啊!天下没有不透风墙,一旦泄露,岂不让柔娘无颜做人?”
“陈家不乱抹黑,就不会有人毁我女儿名节!谋害人命!”魏秀才怒道。
微微低头想了想,陈老爷又打量他,一脸沉冷,神色坚毅,可像是和之前面略带讨好,没有气骨的样子不一样,看来只怕也有狠下心尽力一搏的决心了。他朝长随摆了摆手。他另备的还有一份礼。
长随看他手势,转身回去马车上捧了一个小箱子来。
“这是纹银三百两,助魏老弟赶考盘缠,打点行官。”陈老爷打开小箱子,推给魏秀才。
魏秀才一下子惊了,愣眼看着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近在咫尺。他从来只看过别人有这么多钱。而他,让风云跪借了一圈,好几家,辛苦熬眼做针线,才只有三十两而已!
三十两银子只够他赶考过去,住宿吃饭,还得节省着来。就算有心,也没法打点行官,更谈不上好处,只能自己去辛苦劳苦的拼搏。却每每被那些有钱人占尽先机!
看他心动,陈老爷面露笑意,“魏老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只因生不逢时,时运不济。如今这一搏,若再如三年前一般,眼看着那些没甚学问的富家子弟榜上有名,而你名落孙山,实在可惜可悲啊!这家中还等着依靠魏老弟,你还可再等三年,只怕家中已经等不了三年了吧!?”
是啊!柔娘都十四了,二郎也十六了,都到了该说亲的念书,五郎也该入学堂正经念书了。
他却身无分文,连赶考盘缠都是靠凤云各家跪求借来的!
“魏老弟!我知你疼惜女儿,柔娘我见过,当得疼惜。你身为继父,怕有苛待之处,落人话柄,情愿苛待亲生也不愿苛待她。可女儿终究要嫁人。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一旦被人说破,将来可是毁一生啊!况且,魏老弟有一飞冲天之心,却要顾忌后力不足啊!”陈老爷暗示他,就算他这乡试考过,想入京参加春闱这一关却也不好过,考不中也白瞎!
魏秀才微愣,气势弱了下来。春闱......他手中的三十两银子即便再省吃俭用,也不够用到明年春闱的!
“魏老弟!看事要看长远呐!”陈老爷语重心长道。
抬眼看他,魏秀才面色黑冷,“......我女儿绝不做妾!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生员,我女儿也是识文断字,诗书礼仪!嫁到谁家做正房都担当得起!”
陈老爷叹了口气,“这个事做哥哥的我也知晓,也是我那边答应了郑家的亲事,虽没有正式下聘,却也过了文定。若是此时悔婚,我今年刚签下的三万两银子的单子就打了水漂!我们陈家只怕也要毁于一旦啊!”
三万两银子,让魏秀才听的心颤,又心酸暗恨。陈家出手就是三百两,而他只有借来的三十两!三百两对陈家是九牛一毛,可三十两对他来说却是仅有的财产!
他好不容易建立的斗志,在这一刻崩塌了。
“不过魏老弟也放心!柔娘进了门,不会受到亏待!维仁对她也情意深重,在家养伤期间也是时时念叨。之前来送礼探望,被赶出去,又听柔娘已经几天不吃不喝,回家又是病了一场。只要柔娘进门能生下子嗣,都是我的孙儿,即便以后分家分产,也都一视同仁!魏老弟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陈老爷安抚他的心。
魏秀才想的是正房,那和陈家才是正经的亲家!可如今看他的态度,不可能为了她们家,就放弃那个三万两银子的单子!否则陈家就赔进去了!可要是做妾......凤云也不会答应!
“魏老弟若能高中,之后春闱,我定相帮!魏老弟只怕还不知道,此次参加乡试的应试生员有多少!而明年春闱又有多少各地举子啊!”陈老爷说着感叹不已。
“多少?”魏秀才忍不住问。
陈老爷就抛开提亲的事儿,跟他说起这次在外的见闻,和打听到的关于乡试之事,还有人估算的明年春闱之事,有多难,有多险!
还不是他威胁魏秀才,科考之路艰难,千人独孤木桥,只有少数的人才能通过!
魏秀才彻底被说动了,把柔娘嫁过去,他不光这次乡试不用担忧发愁,连春闱也不用了。目光落在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上,又想到之前陈家资助,都是最多十几二十两,这次却给的多。
是魏音姑那个孽障废物!偏生愚蠢又好吃,长得又肥又丑又黑,换做旁人和她有婚约也不会愿意了。
但柔娘就不一样了,这出手三百两,以后还要帮春闱!
魏秀才觉的魏柔娘值钱多了!而且他想法是好,等他高中了,她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可前提是他得能顺利高中!在这前面可是要付出努力辛劳的!
陈老爷素来嘴皮子好,循循渐进,直说的魏秀才连连点头,和他定下了亲事。
等柳氏从地里回来,事情已经敲定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氏差点气过去了,“魏礼!!你拿我当什么了!?”
魏秀才连忙劝她,“凤云!我想让你们娘几个过上好日子!我拼命去博这一回,可没有一点保障,又和之前一样呢?那你和孩子们咋办?咱们家咋办?这亲事,陈老爷亲口在这说下的话,绝不会亏待柔娘了!她先进门,进门就是大姨娘!以后生了儿子,分家分产都平均分配!而且,乡试已是不容易,我们到处受尽屈辱才借来那些银子,春闱呢?”
柳氏看他因为三百两银子就把她女儿卖了,气恨的眼泪落下,“你为了你的前途,为了那三百两银子,就把我的女儿给卖了!?”
魏秀才看她这样也是愧疚,但他不是卖女儿!低声解释,“凤云!柔娘和陈维仁有了肌肤之亲是事实,这事儿虽然外面现在没传出闲话来,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墙!一旦有一句泄露,柔娘就名声尽毁了!而且她嫁去陈家,是大姨娘!总比我考不中,让她嫁个穷苦人家去过苦日子啊!你忘了柔娘哭着说的话了吗?她过的贫苦日子都看不到头啊!”
柳氏跌坐下来。
“凤云!”魏秀才连忙扶住她,两眼也红了,“凤云!我想过了!只要现在我能高中,咱们有了权势地位,那柔娘就不是妾!而是平妻!和正房奶奶不分大小!与其闹的人尽皆知,柔娘名声败坏,将来没有路走!这是我能为柔娘想到最好的路了!我们娘家强硬了,柔娘不会受欺负的!”
“商户娶平妻的确是有,可纳进门的,又怎么比得上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啊!”柳氏痛哭,恨到绝望。这个男人半天前还兢兢业业念书备考,咬牙鼓气,要考中功名。转眼被三百两银子击溃了!
魏柔娘知晓,半天没有说话,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片惨白。
魏二郎心疼的都要碎了,红着眼握紧拳头,“让他们要娶就做正妻!他们欠的救命之恩还没有报!陈老爷的一条命,难道比不得一个儿子的亲事!?要是他当年死了,陈家也没有今天了!”
这话说的魏秀才也反应过来,“可这事却不好说!”而且他猜着,陈家也可能是因为退亲被骂,受了影响,想保着好名声,忘恩负义的名声传出去,救命之恩都不报,他诚信受损,生意也做不开!
柳氏缓了好一会,“这事儿还有回转的余地!关键在于你前岳父家!”让他到柳家大房走一趟,让柳满仓和柳王氏出面,逼陈家娶魏柔娘做正房!
魏秀才也想着,如果柔娘做了正房,那他们就是陈家正经亲家,真有啥也该帮衬帮助!柔娘也不会做小,低人一头,他也不用被人说送女做妾了!
“好!我这就去!”他立马答应下来。
柳氏又教了他一番说辞,让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论如何都不要来硬的,不要说难听的,往魏二郎的前途和亲事上带,话软着说,实在不行就求。
魏秀才应了声,带着魏二郎也一块去。
“柔娘!你放心!我就是下跪求,也要姥姥和姥爷去陈家帮你说话!让陈家娶你做正房少奶奶!”魏二郎含着泪看着魏柔娘。
“二哥哥......”魏柔娘泪如雨下。
柳氏扶着她回屋,让魏秀才快去。
父子俩赶着车出发,到了小柳庄。
柳满仓和柳王氏都不在家,只有柳婉姑自己,从柳婉姑记事,这个姑父就少到家里来,都是过年来一趟拜个年。看他们父子俩一块过来,明显的有大事要说,把他们让进家里,她去喊了爷爷奶奶回来。
魏秀才又跟魏二郎交代了一遍,等会咋说。
家里又多养了一批鸭子,柳满仓和柳王氏忙得很,听魏秀才和魏二郎过来,柳王氏神色有些不好,“又有啥事儿?前儿个才骗了银子,还想干啥?嫌不够?!”
“姑父没说,只说有要事来。”柳婉姑接过她手里的活儿。
柳满仓把手下的活儿忙完,这才停下手,“回去瞧瞧吧!”
柳王氏有些不情愿。
这边刚到家,魏秀才就忙起身,迎出来,老远拱手见礼,“岳父!岳母!”
“这么有礼,只怕求的事儿是我们办不成的!”柳王氏毫不客气的哼了声。
魏秀才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论听到啥样难听的话,都忍着,只是看着柳王氏刻薄的样子,不拿他当回事儿,心里想忍,还是脸色僵硬了下。
魏二郎也一同行了礼,没有说话。
“岳父!岳母!陈家上门来提亲了,要纳柔娘做妾。”魏秀才看着两人苦道。
“那不正好!合了你们的心思!去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了!”柳王氏抿嘴。不和那陈维仁勾勾搭搭,又咋会有这事儿!?还说音姑冤枉她,假意上吊,却把音姑打的没了半条命!
柳满仓猜出他的来意了,陈家肯定给了他好处,而且还不少,他愿意这门亲事,但是不想做妾,想做陈家正房少奶奶。陈家不同意,就找他来了!
“你想让我出面说合,就等音姑啥时候解了毒吧!帮衬你赶考,是看二郎和凤娟的面子!帮衬柳凤云和她的女儿,绝无可能!”柳满仓可以拿钱资助他这最后一搏,但让他去陈家挟恩以报,给魏柔娘挣身份地位,绝无可能!
“岳父!这事不光是为了柔娘!”魏秀才红着眼苦口道。
柳满仓却想到他之前诘问他的话,他的态度完全不拿他当岳父,“那我问你,音姑被下毒的事,你承认吗?”
魏秀才嘴边的话噎住,这话根本没法接!他说承认,那就是认了凤云给魏音姑下毒,那就要他给个交代!还要凤云背上下毒继女的恶名!他要不认......这事儿就不会帮他。
“岳父......”
魏二郎却是个急性子,记着辩解,“姥爷!音姑她没中毒,她就是自己贪吃唠嘴找借口!二娘不可能给她下毒,还下那么多年!我和大姐都没有事!而且这事不光是为柔娘!也是为了家里的颜面!大姐和音姑以后有个做妾的妹妹,面上也不好看!”
柳满仓斜了他一眼,目光沉冷幽深。
魏二郎不得已住了口。
“做个小妾也顶天了!啥都有了,就那个正房少奶奶的名头没有,还不满足。跑过来要我们舔着脸去找陈家的事儿!柳凤云想的美事儿太多了!把我们家都当啥了?”柳王氏冷怒的瞪着他。
“不是的......姥姥!柔娘识文断字,诗书礼仪都学了,要是去做个小妾,她多伤心绝望!?恩情放着也是放着,为啥就不能帮柔娘一回?!”魏二郎实在忍不住,为魏柔娘说好话。姥姥说的柔娘做小妾都顶天,可柔娘在他心里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了!
“你给我闭嘴!音姑你不把她挡妹妹,她中毒的事情你也当没有!还有脸让我们去帮有仇怨的人!”柳王氏气怒的咬牙,前几天她刚拿了银子给柳氏,就是为了他,这会简直气死她!
魏二郎看她说这个,忙解释,“姥姥......”
看他急迫的还要辩解,为魏柔娘说话,柳满仓实在难忍,阴沉着脸上去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你给我滚!音姑中毒要不是救的及时,命都没了,证据摆在眼前,你还看不见,还狡辩。你就不是凤娟的儿子!!滚!”
魏二郎被打的一个趔趄,捂着脸看着他,“姥爷......”
柳满仓指着魏秀才,“光音姑就屡遭暗害,要不是凤娟护着,要不是她命大,早就死了几次!你们现在还敢算计着让我出面到陈家卖脸,为了你那个继女?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