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之后,言星沈便真的再未进入案卷室,甚至连大理寺也不常来了。
常来的,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从,每日都应卯前来请假。
这倒是叫何年哭笑不得,最后大手一挥,给言星沈批了长假,叮嘱他好好养身体。
青竹轩中,言星沈靠在桌案上,轻声问道:“查到了?”
在赴赏菊宴之前,他必须要知道结果。
不然,殿下如何能够相信自己,给予自己帮助呢?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一点焦距都没有,不过短短十日的功夫,便瘦得像是一柄青竹,原本俊秀的脸上藏了深深的愁苦之色。
“属下无能,并未查到。”黑衣人跪下请罪,顿了一瞬补充道:“当年的知情人,几乎已经全数被杀掉了,但……”
“有话直说。”言星沈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属下查到,当年出事的地方,是在长公主府中。”
“砰!”茶杯从桌上被扫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言星沈几乎是猩红着眼睛扑了过去,一把抓住黑衣人的领口,睚眦欲裂:“你说什么?”
黑衣人垂下眼眸,一语不发,好半晌言星沈才冷静下来,双腿一软,颓然跪坐在地上,声音发涩:“你说的……千真万确?”
“是,长公主府的老人都被遣散得七七八八了,有一瞎眼的老翁曾记得,夫人去世那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雨,是他摸索着……将夫人葬在了湖边。”
是他摸索着将衣不蔽体的夫人……葬在了湖边。
这样的话他却是说不出口的,哪怕是经过了掩盖,这样的事实却仍是让言星沈如遭雷击,好半天才双手双腿并用的往前爬去,爬到椅子旁,随着椅子挪了上去。
黑衣人眼中落下一抹不忍,“或许……是属下错了。”
“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口中铁锈味儿漫延,言星沈强行咽下口中的血沫,怅然的笑了起来,“原来……从来都是利用和不值得。”
大理寺的案卷室中,也不过只有寥寥数语。
清远侯妾宁氏攸娘,善舞,于天佑十八年献舞坠亡。
为何献舞?
为何坠亡?
尸骨何处?
所有的缘由都没有,甚至连自尽亦或是被杀也不需要调查。
妾宁氏,死不足惜。就这样短短一行字,结束了他娘亲短短的一生。
他还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娘亲摸着他的脑袋,亲昵的点了点他的额头。
“阿沈乖,娘亲给阿沈买糖葫芦,好不好?”那双如同秋水一般温柔的眼眸久久留在言星沈脑海中,而糖葫芦和着血,终究成了他一辈子的执念。
言星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脆弱全然都消失不见了,继而惯常挂在唇角的笑容轻巧浮现。
“去让人送饭来,我饿了。”他垂眸,看着自己染上灰尘的袍子,微微蹙起了眉头,“衣裳也脏了,该换一件了。”
似乎想到什么很美妙的事情,言星沈勾起的弧度又往上扬了扬,两个酒窝漾出点点温柔。
黑衣人不敢多言,眨眼间便窜了出去。
主人……状态好像不太对劲儿。
将言星沈的要求都给抛了出去,黑衣人藏在暗处,瞧见步履蹒跚的许之言,反手就给打晕扛在了肩上。
“许大夫,对不住了。”
可当他将许之言扛到青竹轩门口时,却发现院中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奇怪的声音都没有。
此时,许之言幽幽转醒,一睁眼,袖中银针飞快探出,径直朝着黑衣人咽喉而去。
“许大夫,我家公子不对劲儿。”黑衣人一喜,瞧见许之言睁开眼,反手就将他给扔了下去。
那银针微微一偏,贴着黑衣人的脖子戳中了柱子,许之言心头一松,立马怒骂起来:“月七,你要死啊,没人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
一个糖炒栗子重重落在月七脑门儿上,瞧见月七捂着脑门儿疼得咬牙切齿,他才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一两句说不清楚,许大夫你自己看吧。”
推开门,却发现言星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睡着了,饭菜也已经吃完了,整个屋子处于一种极为难得的静谧之中。
许之言怪异的转头看了月七一眼,摊开手,耸耸肩:“就这?”
月七也懵逼了,以往主人受到刺激,不都会大闹一场吗?
这……
他心知许之言与顾阳长公主关系很好,想了想还是没有将方才的事情告诉许之言,只是说方才言星沈不知为何突然大发脾气。
许之言走近,发现言星沈睡得很是安稳,面色红润,眉头舒展,半点都不像是有事儿或者是做噩梦的样子。
许之言撇嘴,拖着月七走出屋,细细想了半晌道:“可能是我新配的起作用了,瞧瞧这小家伙睡得多安稳。”
他拍拍月七的肩膀,“你呀,就是太紧张了。”
说完,他拍拍袖上的灰尘,微微笑道:“下次你再打晕我,我就用针扎死你,不信你就再试试。”
月七不甚在意的点点头,主人和许大夫的话,自然是要听主人的。不然由着许大夫哇哇乱叫,不知道会引来什么人呢……
而一切安静下来之后,躺在床上的言星沈幽幽睁开了眼睛。
原来……想要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是一件这样容易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