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的韩谷雨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
在客厅外面的周游看了眼桌上已经凉了的泡面，越看越难以下咽。
韩谷雨在视频语音里跟孙燕说的话他听得一字不漏，他这性子，一向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事避而远之，但是听到孙燕在电话里哭诉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替孙燕惋惜。
他还记得在大学里第一次见到孙燕时的样子，那时的他刚追求韩谷雨，连她住哪间宿舍都不知道，每天早上就傻傻的等在她的宿舍楼下碰运气等着送温暖。
有天早上雪下得不小，他拿着两瓶焐热的酸奶在楼下边等边跺脚取暖。一拨拨女生从他身边经过，忽然一位穿着白色羽绒服，齐刘海，梳两条辫子的姑娘从人群里朝他走来，语气轻轻柔柔：“你是在等韩谷雨吧？她这两天回家了，过完周末才回来。”
他有些稍稍失望，又有些好奇：“哦，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在等韩谷雨？”
她莞尔一笑，落落大方的说：“你就是那个在公共课上跟她一起出去罚站的人吧？我跟谷雨是一个宿舍的，我叫孙燕。我们宿舍没人不知道你。这几天你就不用再早起了，周一早上再过来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周游才想起来手里的酸奶，追过去说：“谢谢你的提醒，这两瓶酸奶已经温好了，既然谷雨不在，你就帮她喝了吧。”
她摆摆手，笑说：“不用了，我男朋友已经帮我买好早餐了。”
说完，她快步朝等在不远处的一位皮肤黝黑，穿着老旧军绿色大衣，两手空空的男生走去。周游看向那位男生，发现那男生正满眼警惕的盯着他。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男生一脸不高兴。
孙燕提高音量，语气中带着怒意：“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别人都不理他，就你理他，他还给你带了东西，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周游听得真切，心说这哥们估计是误会了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解释，就听到孙燕说：“你要不相信我，那咱俩就分手吧。”
孙燕气呼呼的转身就走，男生追过去，二话不说，在雪中“噗通”一声就给孙燕跪下了。
旁边来来往往的学生都被男生的举动惊了，周游也惊了，这男人也太能屈能伸了吧。
孙燕哪受得了这个，三两句话就被哄好了，把男生拉起来，还蹲下为他拍掉膝盖上的雪。
两人走的时候，男生还转过头来，得意又带着警告的看了周游一眼。
那次，是周游第一次见到柳全涛。
后面他追上韩谷雨之后，渐渐跟她们宿舍的人熟悉。三对情侣也时常一起出来玩，越是了解，周游越觉得柳全涛配不上孙燕。虽然他跟柳全涛解开了疙瘩，但这第一印象，是怎么也抹不去了。
即便后来六人一起毕业，在这个城市打拼，友谊上也有了长足的发展，但周游跟柳全涛的关系，始终是一般般。在周游眼里，能随便下跪的男人，跟他始终不是一路人。
桌上那碗泡面的味道让周游有些反胃，他站起身，拿起泡面走到厕所，“哗啦”一声，全倒进了马桶里。
韩谷雨走出来上厕所，看到周游正在倒泡面，她的火瞬间就蹿起来了，周游的脑子时刻想的是怎么省事怎么来，从来不会想着找个垃圾袋，把面装起来打个结丢进垃圾桶里。他以为把东西往马桶里一倒，冲水按键一摁，所有麻烦就都消失了。
他从来没想过，泡面里的油渍会挂在马桶壁上，那些黄色的油脂水是冲不下去的。那些恶心的隔夜泡面的气味，会一直存留在马桶里，环绕几日之后才会慢慢消散。因为他的图省事，她在后面不得不重新再刷一次马桶，甚至重新再清洁一遍整个卫生间。
要是以前，她看到这样的情况，会边责怪他边拿马桶刷子开始给他善后。但现在，他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她不想再给他当妈了，她直接把马桶刷丢给他：“把马桶刷干净。”
周游看看她，又看看刷子：“这马桶不脏啊，我已经把面条冲下去了。”
韩谷雨看着水面上浮起来的几粒葱花和一层油垢，也不跟他扯，简单明了说道：“要么把马桶刷干净，要么我现在打电话告诉你爸妈我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
虽然周游父母觉得韩谷雨这个儿媳妇一般般，但周游家那位八十几岁的老太太却很喜欢这个孙媳妇。
周游的性子跟老太太有点像，不太在意那些传统的东西，对什么传宗接代也看得很淡。每次韩谷雨回去，老太太总是拉着她的手，偷偷给她塞大红包，让她别委屈自己，还告诉她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点，如果一辈子就为了家庭为了男人为了孩子，那这辈子就白活了。
如果说韩谷雨对周游家有什么留恋的话，那一定是舍不得这个老太太。
周游不敢在过年期间跟家里人说离婚的事，很大程度上也是怕老太太接受不了。过年原本就容易情绪激动，如果再让老人家知道他们离婚了，他怕真会弄出什么突发事件来。
韩谷雨这么说，当然也只是吓唬周游，在周家的长辈里，也只有老太太最疼她，她又怎么舍得让最疼她的人伤心呢？
周游知道韩谷雨只要脑子一抽，干什么蠢事都不足为奇。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接过马桶刷子，开始清洗马桶。
“加洗厕精。”韩谷雨转身拉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监工，顺便把狗唤了过来，边玩狗边看着他怎么清扫厕所。
五分钟后，周游直起身：“刷完了。”
韩谷雨都不用看，就知道他能刷成什么样：“马桶凹进去的地方没刷，那里胶圈背面，最重要的，是马桶外圈和周边地上。”
“不是，我泡面又没倒外面，刷外面干什么？”周游觉得她就是在挑刺。
“刷外面干什么？你闻不到厕所里的尿味吗？”
周游吸了吸鼻子，的确有股味道，但他不以为意：“厕所有尿味不是很正常吗？”
韩谷雨看着地上几个已经干了的尿点子，冷笑一声：“瞧，这就是我要跟你离婚的其中一个原因：你永远不知道我在你后面付出了多少。你知道自己的尿有多味儿吗？特别是吃了蒜苔大葱这类食物之后，连豆豆都不愿进来上厕所了，就这几滴，就得逼着我再重新刷一遍厕所。其实这件事你只要改变一下上厕所的方式就能避免，但你宁可让我重复的刷厕所，也要顾着你所谓的男人面子……”
周游就烦韩谷雨总是让他坐着尿尿这一点，他也不想再跟她争了，径直拿起旁边洗拖把的水管，随手一开水阀，没想到水柱直接冲在厕所边缘上，溅起无数水花，喷了韩谷雨一脸。
“周游！你故意的是吧！”韩谷雨尖叫一声，冲到饭桌边抽了好几张纸巾，把脸上那些不知是水还是尿的恶心水渍给擦干净。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这水管的水量这么大。”周游赶紧关掉水阀，他在家从来没拖过地也没洗过厕所，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水管这么猛。
“你让开！”
“哎哎，我这就让开。”周游不敢再造次，麻利的从厕所里出来腾地方。
韩谷雨冲进去，开了水赶紧用洗面奶洗脸，边洗边气呼呼说：“要是脸上的尿味洗不掉，这辈子我都跟你没完！”
“放心放心，不可能洗不掉的，我的尿又不是硫酸。”
“你的尿比硫酸还毒，尿如其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呛着，等韩谷雨洗完脸，心理上终于没这么难受了。她看了眼已经坐到了餐桌边的周游，没好气道：“坐得够稳的啊，厕所刷完了吗你就坐。”
周游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要接着干。
以前韩谷雨让他起开，那保准是因为看他干的活上火，要接过剩下的活，按自己的完美标准一鼓作气的做完。没想到这次，她竟然不亲自下场来干了。
“哦，哦，来了。”周游心中有愧，不得不再次起身，拿起水管，继续冲洗厕所边缘和地面。
有了刚才的教训，周游终于知道要控制水速了，加上韩谷雨精益求精的性子，七八个平米的厕所，周游愣是在韩谷雨的强行“教导”下，使用了七八种清洁工具，刷了接近一个小时。
等把整个厕所都给洗了一遍，周游差点累瘫。他扶着酸痛的老腰从厕所里走出来，发现这家务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喝了两口水，他赶紧回房瘫倒在床，喘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以前他不知道倒碗泡面要洗个厕所，以后打死他都不会再往坐便器里倒东西了。
韩谷雨看着光亮一新的厕所，心说自己以前总觉得他这干不好，那干不好，事事都揽到自己身上，自己累得半死，人家还不领情。动不动跟她说觉得累就别干啊，再把她气个半死。
如今她彻底放开了，该他干的就让他来干，虽然干得离她的要求还有差距，但至少她不累啊。只要不累，心情就好。这心情一好，就觉得他这活其实干得也凑合。
以前的她看他干啥啥不行，难道是因为离婚了，所以对周游的要求也降低了？毕竟谁也不会用老公的要求，去要求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