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很快过去,白慕送筱汐到谷口时,影妖正黏在树皮上懒懒的瞅着他们,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翻了又翻。
“白慕,那些点心趁新鲜你可要赶紧吃,我空了就给你带好吃的来。”小溪旁,筱汐笑盈盈的看着白慕,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有一丝不舍。
“以后别带了,你来就好,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白慕轻软的翅膀亲昵的抚着筱汐,神情微怅。
“嗯,你也是,我走了。”说完,筱汐大嚷了一声:“影,快出来。”
影妖化作一片黑云,慢吞吞的从树上飘落,筱汐一纵身,跃上云头,向着白慕挥手:“快回去罢,改天见……”
…
转眼秋浓,时间已去半月。
这些日子未曾见到圣尊,筱汐立在小楼前火急火燎的挠门。
一周前,影妖忽然告诉她,说他的千年关到了,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悟法冲关。筱汐让他回长乐谷的小树林,他却执意要留在回风岛,说是闭关也要守着她,真是无比狗腿。
没办法,筱汐只好把水榭让出来,水榭幽静,回风岛更是无人打扰,正是一处绝好的闭关之所。
而影妖闭关后,筱汐在水榭中束手束脚,就怕弄出声响惊扰到他,害他走火入魔。
于是,筱汐远离了水榭,本想求圣尊赏间房子,可一连敲了好些天的门,都未见到圣尊。
百里修琏倒是在湖边给她弄了一间小竹屋,床榻桌椅一应俱全,还弄了少许装饰,倒也是个舒适的小窝。可白天住着还行,到了晚上就难熬了。
回风岛四面环水,土地潮湿,夜里从山谷夹道吹来的寒风如同奔腾的野马,在广阔的湖面上肆意刮扫,和地上的湿气混合在一起,就成了彻骨的寒冷,如同寒冬腊月。
筱汐一身皮毛不够御寒,就是裹紧了被子也还是冷得慌。
更糟糕的是,飞行术和化形她都没有学会,影妖闭关后,都是由百里修琏接送她去湖心的水台聚灵。可明天百里修琏有事得出行,难道要她跳进冰冷的湖水里游过去?
筱汐着急了,发了脾气的挠门,既然圣尊不在,那她拿门撒气就没人管的着了!
渐渐的,腿酸了,爪子也疼了,那厅门不知是些什么材质做的,上面分明镂刻了许多繁复的图纹,可她挠了半天,丁点儿爪痕都没留下。
怏怏的回到小屋,半寐半醒的过了一晚,晨光披露时,筱汐在湖边磨蹭,反复考量着翘课的后果。
直到已时逼近,介于圣尊善于坑人的恶趣味,筱汐抱着惹不起躲不掉的沮丧心态,噗通一声扎进湖里……
当圣尊再一次见到筱汐时,她已晕倒在小楼前,高热不退,气息奄奄,整身的皮毛黯淡无光,打着疙瘩贴在小小的身躯上,如同垃圾堆里被人丢弃的弃宠一般,狼狈不已。
君墨清冷冷挑眉,她这是唱得哪出戏,苦肉计吗?
神识覆盖回风岛,只一瞬这岛上的一切已尽数了然于心。
看来影妖从她这儿拿了不少好处,已破关在即了。
随意的招招手,晕迷的筱汐便落入他的掌中,却未落实,被一层淡淡的白色光华托起,悬浮在他手掌之上,一道清洁术使出,雪貂立时变得清爽整洁。
君墨清进到屋内,手掌向前一送将她放到一张金丝楠木凳上,自己则转身上楼。
夜华弥漫,水榭中渐渐晕出一层黑茫,黑茫越扩越大,越来越胜,最后将整个水榭都笼罩成一团死黑。
忽然,仿佛地狱的洞口豁开,一股黑气直冲云霄,紧接着白色的毫光从浓黑的内部射出,犹如万箭齐发,刹那间将黑团射成了一个光芒盛放的筛子……
黑雾尽散,水榭中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长身直立,如纸一般单薄,也如铁一般坚挺。
“影妖。”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仿佛千里之外的喈喈钟鸣,空明中带着禁锢人心的力量,让闻者不由得浑身一震,不假思索的跪地伏拜。
“影妖拜见圣尊。”
“到院中来。”
“是。”
夜色静怡,绕了庭院一周的鸳尾花在月色下怒放成群,那灿红比之白日深了些,少了一分刺目多了一分矜持,如同烛光掩映下嫁裳的红纱,无限妖娆。
影妖入到院中,快速扫视了一转没有看到筱汐,进了厅中却瞥见她蜷在凳子上似乎睡着了,鼻息微弱,身形缩水了一圈,原本短小的身躯此刻更加娇小,如同一只半大的小狗。
影妖一怔,她怎么了?
一念还未转完,圣尊清贵的身形缓步下楼……
一刻钟后,影妖抱着筱汐出了院子……
再然后……
三秋之半,距离拜月节还有三日,凤临国都城,毫光城柳水街头。
人来人往的都城主街上,密集的人群整齐划一分做两旁,道路正中红毯铺陈,沿街十里,?每隔三丈就有两名盛妆丽服的宫娥对面而立,正襟垂首。
?忽然,“圣尊宝驾来了!”
远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激动的低呼了一声,这一声如同一阵飙风吹折了树腰,所有的人都呼啦啦跪了下去——
在街道的尽头驶来一架宽大的白色步辇,悬空漂浮,数名白衣弟子凌空随行,衣袂叠起,翻飞如浪,好似九天上削落的云朵。
那纯白的步辇,车厢近似透明,只用一块正圆的白玉做顶,四周是飞舞的雪白通透的鲛纱,车厢四周垂挂琉璃珠串,随着步辇的前行叮铃脆响,仿佛丝竹轻奏。
车中透出一道清俊的人影,所有人都拼命睁大了眼睛,不敢错一下眼珠,巴不得大风吹去车厢周围飘舞的轻纱,瞧一眼那人的真容……
但清风不解风情,人们只隐隐看到车内人那顺滑如缎子般的黑发,斜倚在车厢内的朦胧轮廓……
只这么一个轮廓,便让所有的人都眼前一亮,?肖似月夜投窗的幽兰剪影,偶然一见便谓之惊鸿。
仿佛戮力同心感动了上苍,一缕风撩拨轻纱的间隙,那掀开的缝儿如同一把月光照亮黑暗的夜空,现出车内人一点点庐山真面目——雪白的衣袍,?墨色的长发,弧度精致的下巴……轻纱一飘即落,复又遮住了车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