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大,但听到那声音后,东妈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几丝希望的光芒。
大儿子说课题做完能有几百块的收入,就够还老三的账了。
分头和小弟让开门口,就见穿着一身军大衣,风尘仆仆的王晓东走了进来。
他先是卸了王老三手里的菜刀,然后又扶起东妈,最后看向魏大军说道:“大姐夫,我以前一直挺喜欢你的。”
“但是今天,你真他妈怂!”
“带篮子的不一定都是男人,你回去好好品品。”
说完,他又看向魏淑芬说道:“瞅啥啊,赶紧带你儿子走啊!”
魏淑芬哼了一声,说道:“喝几年墨水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我看你家还有什么咒念!”
说完,就要拉着魏大军离开。
李二伸手拦住,魏淑芬张嘴就骂道:“咋的?老王家欠你钱,我可不欠你钱!你拦我干啥?我们不是一家子!”
李二眼皮突突直跳,这魏淑芬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和她一比,东妈简直就是小白兔。
而且李二知道,东妈是刀子嘴豆腐心,而魏淑芬,是真的坏!
李二看向分头,分头点点头,李二就放魏淑芬和魏大军离开了。
临行前,魏大军还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王晓薇。
王晓东替东妈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把她扶到炕上坐好,又朝大姐笑了笑,摸了摸王小四的脑袋。
“大哥!”王小四顿时哭着让大哥抱抱。
分头惊讶地发现,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回来之后,这一家子似乎一下就镇定了下来。
“怎么回事,说说吧。”王晓东一边抱着小姑娘拍她后背安抚,一边看向分头说道。
分头是街里来的不认识王晓东,李二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分头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个大学生,不过大学生也得还钱。”
“你弟弟在我们那儿玩牌,运气不太好,带去的一百多块钱全输了。我们劝他走,他不干,非得跟局子里借钱翻本。”
“一来二去,一共借了二百,现在利滚利你得还三百。”
“我还以为多少,不就三百块钱么,还至于打上门来,把我爸妈给逼成这样?”王晓东一只手抱着老四,一只手伸进怀里一摸,就摸出一沓百元大钞。
随意地把钱扔在炕上,然后点出三张,递给分头,说道:“拿着吧,以后做事留点余地,三百二百的没必要把事做绝。”
分头一竖大拇指,说了句讲究,拿起钱转身带着人就走了。
三人刚走,东妈就急忙问道:“东子,你从哪来的这么多钱?你没干啥违法乱纪的事儿吧!”
王晓东把兜里剩下的钱全掏了出来,扔在炕上说道:“妈,我可是大学生,咋可能干违法乱纪的事儿。”
“这钱都是你儿子我靠着聪明才智,拼着命挣来的干净钱,放心花。”
“大哥一会儿带老四去买麦丽素和饼干酸奶好不好呀?”王晓东哄着怀里的王小四说道。
王小四破涕为笑,眼泪鼻涕还没擦干净,就在自己大哥脸上亲了一口,笑得咯咯的,蹭了王晓东一脸的鼻涕。
东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炕上的钱拢了起来,点了点说道:“我的妈,九千九百多,算上刚才给那几个流氓的,不就是一万多块钱!”
“艾玛,我做梦也没想到,咱家也有成万元户的一天!”东妈感觉自己在做梦,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跟你大哥学着点,一千多块钱,你也敢偷去赌,你胆子也太大了!”东妈指着王老三的脑门说道。
“妈,这事儿你冤枉老三了,那一千块钱是我拿走的,当启动资金了。”王晓东说道。
“年后这钱家里留一半,我带走一半。趁着现在钱好赚,能多赚点就多赚点。”
东妈有些担心地说道:“老二,咱家都是万元户了,够多了。再做生意,赔了咋办!”
“不会的!”王晓东笑道。
这年月对人们对大学生都有种谜之自信,见二儿子坚持,东妈也就点头同意了。
王晓东给了东妈一个眼神,东妈会意地把钱藏好,然后把腻在王晓东身上的王小四拽下来带着去小卖店,把空间留给王晓东他们。
“哥。”
王老三刚说一句话,王晓东飞起就是一脚,直接把王老三踹飞了出去。
整个人狠狠地撞在柜子上,身体弯成一只大虾,眼泪鼻涕和嘴里的唾沫狼狈地往下淌。
王晓薇惊呼一声,刚要起身,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按住。
是东爸!
这个外号王老蔫的男人看都没看地上哥哥教训弟弟的一幕,按下女儿后,给自己又卷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这次脸上少了几分愁苦,多了几分欣慰。
“爸,我给你带了几条生命源,抽这个吧,带过滤嘴儿,比抽旱烟健康。”王晓东从兜子里掏出几条黄色包装的生命源递给东爸。
东爸笑着说了声瞎花钱,但额头的皱纹却愈发舒展了。
王晓东脱下军大衣上炕,坐到王晓薇身边,叫了声姐。
王晓薇看着自己愈发英气逼人的弟弟,心中生出一种欣慰的感觉。
小时候东爸东妈下地,都是她照顾这几个小的。
说句长姐如母,丝毫不为过。
“看你这风尘仆仆的,姐烧点热水,给你洗洗脚,解解乏。”王晓薇说着就要下炕。
王晓东却一把抓住王晓薇的手,说道:“姐,这次让你难做了。”
王晓薇鼻子一酸,低下脸摇摇头,没有说话,去外屋烧水去了。
王老三这时也缓过来了,揉着肚子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自己仍旧笑呵呵的大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滚上来!”王晓东说道。
这就算得了特赦令了。
王老三赶紧脱鞋上炕,王晓东一边擦着火柴,帮东爸点烟,一边说道:“王老三,你能耐啊!才刚十八,就敢学村里那些老爷们去耍钱了。”
“柱子他们也去了...”王老三小声道。
柱子是和他办对般的发小,比他还小一岁,今年才十七。
和王老三一样,初中没毕业就不念了,在家种地。
“你就不能跟点好人学?那局子里有一个能赢的?”
“柱子就赢了,不过他赢完就不玩了,还被杠头他们嘲笑来着。”王老三小声道。
见他还敢顶嘴,王晓东冷哼了一声,王老三当即就是一哆嗦。
不知为啥,他发现这次回来后的大哥有些不同了,让他有些害怕。
“味儿咋样,爸?”王晓东问。
东爸吧嗒了一口,笑道:“有点淡。”
王晓东笑道:“慢慢就习惯了。”
说完,转头又对王老三说道:“说到底,也怪我,当年你初中没毕业就不念了,一是因为你不喜欢,二也是因为家里同时供三个孩子念书太费劲。”
“我以前只知读书,少了对你的管教,今后我会更正这个错误。”
“过了初三,你就开始给我看书。孙老爷子当年留给我的俄语书还在,你给我看,三个月内要掌握基本生活用语。”
王老三大叫道:“让我看书,还不如杀了我!”
王晓东冷声道:“你要是想一辈子面朝黑土背朝天,在这屯里挨日子地活着,你就别看!”
“将来盖房子娶媳妇儿,彩礼三金三大件我都给你配齐,但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要不要学,你自己寻思吧。”
听着自己大哥似无情又似有情的话,王老三不说话了。
一生不爱说话的东爸把烟头在炕沿按灭,突然说道:“学,不学就把腿打折,豁出来养你一辈子!”
王老三顿时四仰八叉地往炕上一躺,对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彻底失去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