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笑话!”树精咬牙狠笑道,“我怎么可能放弃这番大好的局面?我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罢了!”
“等到了的话,就别磨蹭。”少年言语间尽是不耐烦的冰冷,“赶紧的,别出岔子。”
“哎,好的,好的。”树精忙不迭答应着,话一出口却又猛然醒悟,不满道,“我记着呢……诶,你凭什么命令我?”
少年一哂,却并未答言。
周游在旁听了,颇为讶异,瞪着那少年道:“阿玉,我们明明是在拼了命的,想找到办法帮你脱离险境,可你却……你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你现在的处境?”
少年眼睛里血红的光本来就盯的人很是不舒服了,再加上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更显得无比凉薄:“我现在的处境……我很满意。”
周游和他皮囊之中的兄长一同瞪大了眼睛:“你被树精抓到了要融合在一起,你却很满意这样的处境?难道你希望被这鬼东西吸收掉?”
少年轻笑一声,直直看向周游的眼睛深处,道:“兄长,在你的记忆中,恐怕还没有忘记我每个月都要经历的生死劫吧?”
“没有……”周游听见自己轻轻说道,仿佛在梦中的呓语一般。
“你是我宽厚仁和的兄长,心怀悲悯,自然不会忘记,”少年的笑容总是那么的冷,“所以你也不会忘记我经历的是何种程度的痛苦吧?所以,你也应该能理解,我在找到一个能缓解痛苦的途径时是该多么的珍惜吧?”
兄长哑然。周游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的处境……能减轻你力量回归时的痛苦?”
“不然呢?”少年道,“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如此的舒服。”
“可是……”周游张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再劝。少年给出的理由非常充足。那回归的力量磅礴而蛮横,而此时的融合,却是在客观上给了那力量一个出口,仿佛是泄洪一般,将那少年原本需要一个人承受的压力,部分的转移到了树精乃至建木身上,这样一来,那少年的确可以大大地松口气了。
那少年所经历的力量回归,无限轮回,实在是难以想象的痛苦,但凡有办法能让他减轻一点痛苦,甚至不需要那少年去提出,周游都愿意去找来给他用……可是,眼下的这种减轻之法,却是以融合为前提的,而这融合,不仅是树精一手促成的,而且最终的指向也是借此抢夺了对那少年对那神秘力量的控制权……这样一来,就无异于饮鸩止渴,即便那少年感觉再怎么“舒服”,也是不应该任由其发展的啊!
周游望着那少年,道:“我知道在这种时候你不好受,可是,再不好受,你也不能……不能……”
就在周游还在努力措辞,想要唤醒少年的理智的时候,他忽觉颈后一阵阴冷的凉风呼的吹来,他心知不好,急忙往前一翻,一个前滚翻滚到一旁,起身看时,就见那条细如发丝的黑色根脉如影随形,已经又到了近前仿佛一根长了眼睛的芒刺,向着周游肩头刺去!
江月心仓促之间化为水珠之形,在周游和那少年说话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化归人形,一时间仍旧保持着水珠的形状挂在周游肩头,并未坠落。
此时眼见着那条细根目的明确的就冲着自己来了,江月心倏地滑落周游肩头,仿佛一颗悄然坠下的眼泪,滚落一片虚无的平地,却仍然保持着圆润的水珠姿态,依旧包含着杆儿强嫩绿的幼苗,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蜿蜒着急急滚过。
细细的根脉目标明晰,一个急转就掉了头去追逃逸的水珠。而水珠滚动的轨迹完全不明确,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极难被预料,因此尽管那根脉跟着的速度足够快,可一时间仍是很难跟上。
周游站起身来,盯着那条在地上缭乱出一片涂鸦之迹的墨黑根脉,不由往前踏上一步,想要去助江月心一臂之力。
可他的脚刚刚抬起来,冷不防间,一条手腕粗细的建木之根竟仿佛凭空化出一般,一把攫住了周游的脚腕!
周游被迫一脚悬空,姿势颇难拿捏,只要那条根脉稍一用力,周游就准得摔个大马趴。
“别多事,你呆在这里就好。”少年的声音从后面冷冷传来。
周游转过头,望着那少年:“你真的……真的要和那树精融合?”
“有什么不好?”少年反问道。
“可树精他……”周游咬咬牙,道,“你不应该,不应该啊!”
少年瞥他一眼,什么也没再说。但他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应该不应该的,还轮不到周游等等这些外人来评判。
少年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周游,他硬是用一只脚支撑着转过身,瞪着那少年,想要跟他理论理论,难道自己也是他心里的“外人”吗?
然而还没等周游开口,他只觉脚腕上的根脉仿佛一只劲道颇大的手掌,紧紧攥住了周游脚脖子,狠命往后一拉,周游顿时失去平衡,仰面跌倒。
周游预计自己这回肯定要摔个狠的了,身体失控的感觉令他很是心慌。
不过,就在周游心慌的一瞬间,从他的身底下忽然又冒出了数条或粗或细的根脉,横七竖八,不加挑选的,一股脑的涌上来,缠上周游的身体,将他整个人绑了结结实实,这才倏地往后拉去。
预料中的背摔并没有到来,可是突如其来的五花大绑仍然令周游猝不及防。
周游被这些根脉裹挟着,一路倒退着往后飞去,虽然颇为仓皇,却也在仓皇之间瞧见,刚才还在满地上涂鸦的纤细根脉,此时竟从地上腾起,前后左右纵横交错,搭成了一座仿佛铁线拧结而出的牢笼,完全将那颗圆润的水珠包围起来,瞬间收紧,要紧紧勒进水珠之内!
江月心如何能吃这种坐以待毙的亏?水人不等那些铁丝般的根脉前来勒刺,自己先爆裂开来,瞬时化为无数的小水滴,其中一滴还包裹着杆儿强小幼苗,瞄准了根脉与根脉之间的缝隙,子弹一般就要从那些缝隙里穿出。
根脉再细,编织的再密不透风,对于流水来说也总是有隙可乘。眼看着江月心的无数分身水滴就要从孔隙中逃逸而出,那些根脉急忙再做反应,眨眼之间,竟直接从细细的黑根之上冒出无数的叶片,叶片或小或大,但是对于阻挡所以可能的缝隙来说,足够了。
江月心的逃逸之旅顿时被封堵的不留一丝。
水人只好急急刹车。被困在根脉与叶片的牢笼之中,下一步就逃不开被人家绞杀的命运。江月心自然不能束手就擒,他低喝一声,就要重新变回人形,挣开这些乱的找不到头绪的交织的根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