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水深火热’这词儿,就是形容这地方的吧?”
周游揉着差点儿摔成八瓣的屁股,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地面裂隙里透出来的火红的光自带热量,手不小心捂上去,只觉烫手的炙热,若不是他反应快,估计手心里的皮儿都给烤焦了呢。
而他身后就是那一眼看不见边儿的地下大湖,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若是稍微再偏一点儿,就得掉进湖底游泳啦。
江月心站在距离周游不远的地方,正在那平静的有些过分的地下湖湖边。水人静静地打量着四周,对于周游摔成了什么样,一点儿也不关心。
周游自己走到了江月心身边,道:“这岩缝里的火光,就是此地暴烈地气的来源吧?”
江月心嗯了一声,两根手指夹了个什么东西,伸到了周游面前:“给。”
周游借着无处不在的火光,看清是又变回小石头的瀛溟山子,遂接过手,收了起来,又问水人:“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水人言简意赅,随后略转了转身,正面对着那一望无际的水面。
“这样深的地下,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暗湖,”周游也随着一同将目光投了过去,叹道,“此处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的确是……就像苏家姑娘那时说过的,”江月心道,“这里完全就像是个异世界,无法令人揣度。”
“啊,对,小也说过……”周游听见江月心提前苏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在脑中冒出了杆儿强的模样。
他这才猛然察觉,从瀛溟山子里掉下来之后,杆儿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周游不由急道:“月心,杆儿强他……”
“那不就是吗?”江月心好像早就料到周游会有此一问似的,下巴微微一抬,往前点了点道。
周游顺着方向看过去,这才看见在面前巨大暗湖的中心水面上,飘飘悠悠地晃着一点绿色,这在暗湖平静无波宛如镜面的水平面上,在周遭黑红的地狱之火的衬托下,竟意外的显眼。
周游不由纳闷:“他一直在那儿吗?我刚才怎么没发现?”
“他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儿又沉下去,你刚才没注意到,大概是他恰巧又没下去了……可能是水里的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他一时无法脱身,正在挣扎吧。”
江月心这话分析的很有道理,说起来也是波澜不惊,仿佛在讲一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琐事,若不是周游问起,说都懒得说的样子。
周游却是一惊,这里地气异常,对于修习者来说都难以琢磨适应,更别说杆儿强本来就真气灵息有亏了的……他急忙道:“杆儿强这么半天都没法儿挣脱出来,那肯定是比较麻烦的,咱们得救他啊!”
“嗯。”江月心随便哼了一声,便又没了动静。
“你这是怎么了?”周游不由纳闷问道。从刚才开始,他就得江月心不对劲,好像又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思绪之中,某种只属于水人自己的思绪,所以便不由的带出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来。
江月心只是望着水面,又不吭声了。
周游跺跺脚,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又往前一冲,就要跳进湖水之中。没办法,水人是指不上了,可杆儿强看样子也耽搁不起,就只能是周游自己赶紧看着办了。
周游看那暗湖甚是平静,自忖水性也能应付,便想游过去把杆儿强捞上来再说。
谁知,他刚刚腾身而起,却只觉身子悬在了半空,不往下坠去,也不往上升,只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的视频图像,不上不下地卡在了湖面之上大约半米的地方,仍旧还保持着半蹲起跳的古怪姿势。
“这……”周游被这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状况弄糊涂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恐惧一下?
直到此时江月心才仿佛从长长的梦中醒来了一样,抬头望着周游,道:“这回知道我为什么没去救那小树苗了吧?这里地气有异于地面,处处透着诡异,你凭了什么胆气,什么分析都没有,就敢这样往里跳?”
周游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来:“你早就知道这湖水跳不进去?”
江月心对他眨眨眼,道:“我也是刚知道,多亏了你。”
“……”
江月心抬起手来,对周游道:“你倒是证实了我的一个猜测……我现在就把你弄下来,不过可能会有点疼,你千万忍着,不能动用真气啊。”
周游点点头。他现在是无计可施,除了听江月心的,也没别的办法。
江月心玉臂轻舒,月白色如梦般的薄纱衣袖水泻也似的滑了下去,在地下深沉的黑红地狱中,别样的引人注目。
周游正这样痴痴望着水人,忽觉面前一寒,竟是一道如黑岩般同样颜色的水之冷弧,迎面砍将下来!
竟然是水月斩!
周游意外加惊骇,只给唬的大张了嘴巴,竟没来得及喊出声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月斩巨大的锋刃贴着自己的鼻尖削了下去,又贴着自己弯曲的膝盖、足尖,直到脚底板,就这样一路削了过去,就好像将水月斩当成一柄锋利的勺子,要把周游从一个看不见的盘子里舀出去似的。
然而,这水月斩削到周游的脚底板处就完全动弹不得了。好像勺子被卡住了。
江月心对此却仿佛早有预料,手腕一旋,往下狠狠一按,水月斩阔平的锋刃旋即斜立起来,沿着周游的轮廓,向外狠狠劈开。
水月斩的锋刃只向外劈开一点,便有停下不动了,就好像有无形但坚韧的布兜在锋刃之外,完全的将这一斩兜将起来。
江月心按下是手掌就在空中一抓,仿佛拖住了水月斩无形的手柄,骤然向着自己的方向缓缓拉扯了过去。
“喀啦啦啦……”只听一连串刺耳的金属刮擦之声猛然从周游身边响起,周游咬牙忍受着这简直要刺破耳膜的噪音,拼命压住了自己就要翻腾而起的真气。既然江月心说了不要用真气,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只能先忍忍了……
人在忍受痛苦的时候,时间好像就会被抻拉成无法想象的绵长。于此时的周游,更是如此。他在连续不停的刺耳噪声之中,看见水月斩也在渐渐变得更加开阔,就好像被不断抻开的麦芽糖。
江月心不停转着手臂,在水人手臂另一端随着抻展、旋转的水月斩,渐渐的,在乌沉沉的水色之中,竟多了些丝丝缕缕的亮白。随着江月心动作的不停,那亮白之色越来越浓,越来越凝聚,渐渐的,那亮白便与水月斩的乌黑之色,拧在了一处,就好似阴阳两极相互交缠,成为无法分割的一个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