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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庆贺国公次子出生,节度使府大办酒宴,军中赏赐酒食,杨家甚至还在城中摆下了流水席,往来人等都能吃。

“就一条,不得送礼,否则……”管事看着那些来贺喜的人,扯着嗓子喊道:“国公说了,否则便把老夫赶到奉州铁矿去。老夫老了,撑不住,诸位行行好,莫要送礼。”

从老二出生后,怡娘建言改了称呼。杨玄为国公,两个孩子大郎君和二郎君。

边上,一个护卫拽着个男子,凶神恶煞的喝道:“把东西收了!”

“不收!”

“不收耶耶……”

“你要怎地?”

“耶耶给你送回去!”

周新带着几个护卫正好出来,见状说道:“在长安,权贵施粥都带着居高临下之意,在此处,却是上下融洽,姐夫治理之能,果然了得。”

随从笑道:“当初姑爷第一次来家时,阿郎就说了,此子大才,可为老夫孙婿。如今果然。”

怎么我记得当年祖父是让姐夫吃了闭门羹。姐夫厚着脸皮跑了几次,这才进家混了顿饭吃。

周新笑了笑,他知晓,若是结局美好,那么,这番话大抵会成为史书中的一段。

“恭贺国公!”

一个妇人吃饱喝足,带着孩子行礼。

管事回礼,“吃好喝好!”

流水宴自然不能办的奢华,肉也只是以豕肉为主,加了一道羊汤,主食是饼子,这在许多百姓看来便是油水充足的一顿饭。

孩子吃的心满意足,指着枝头嚷道:“阿娘你看,那是什么?”

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枝头一点嫩绿,就笑道:“这是春天来了!”

周新看着那点嫩绿,点头。

“春天来了!”

……

“春日当出游,春日,万物生机勃勃。”

林骏在州廨值房中喝茶。

沉长河坐在侧面,笑道:“这泰州经过使君的一番治理后,生机盎然啊!”

林骏澹澹的道:“那些人,可还在聚集?”

沉长河点头,“昨日他们在毛家宴饮,提及使君与左相。”

这等聚会多半没好话,林骏喝着茶水,冷漠的道:“说了什么?”

沉长河知晓自家东主的性子,也不避讳,“说左相乃是逆贼,迟早死无葬身之地。说使君乃是左相走狗,卑鄙无耻……还说使君定然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抢占了泰州。”

“嗯!”

林骏冷漠依旧,仿佛说的是别人。

“还说内州一去,宁兴震动,皇帝下一步定然要注重南方。到时候大军压境,他们为内应……”

林骏举起手,等沉长河停下后,眼中一抹讥诮之色闪过,“他们以为皇帝乐意接手南方?以往是,如今,南方便是个烫手山芋。谁接手,就得面临着来自于杨玄的攻势。”

“对了。”沉长河说道:“咱们在桃县的密谍送来消息,杨玄当众说了,今年,他依旧要向北进攻。这番话,老夫以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要看他与长安之间的纷争。若是长安出手,那么,他无暇分身。”林骏说道:“宁兴那边,皇帝正与大长公主暗战,那个痴肥的蠢货,猜忌的时机太早。若是等大权在握时出手,大长公主难道还能翻天?”

沉长河说道:“可大长公主掌握着大军,这一点,令人忌惮。”

“她不掌握大军,便是赫连春砧板上的肉,随时随地都能切割。那些所谓效忠先帝的臣子,当下好似在支持她,可等她势弱时,率先背叛的定然也是他们。人心,最脏!”

林骏走出值房,抬头,眯眼看着蓝天。

“那些人,找到他们!”

“是!”

没多久,消息汇总。

“使君,他们今日再度去了毛家。”

林骏伸手,“披甲!”

两个随从进来,取甲,披甲。

披甲完毕,林骏说道:“去看看。”

五百骑集结。

林骏上马,沉长河说道:“可要避开宁兴的耳目?”

林骏摇头,“赫连春在宁兴陷入了两难境地,和大长公主和解,此后双方只能虚以委蛇。不和解,大长公主来势汹汹。若是她能手握重兵,先帝的那些老臣子便会成为她最忠心的拥趸。

人,屈从于强者乃是本能,赫连春错就错在,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大长公主的手腕。”

“大长公主那人,原先有文青之名,谁都以为她是个孱弱女子。伤春悲秋还行,参与政争,早晚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可如今一看,这位公主手段了得,且果断的令人害怕。仔细想来,先帝诸子,怕是都不及这位大长公主。”

“知女莫若父,先帝能给她留下后手,分明就是有了准备。赫连春若是不能走出困境,这一切都是在为了大长公主做嫁衣。”

这……不能吧!

沉长河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如此,先帝选择赫连春不是无奈,而是有意为之。”

“帝王无私,却又最为自私。”

林骏冷冷的道。

沉长河想到了林雅内部的争权夺利,“使君此次拿下泰州,掌控潭州,两州之地在手,何惧那些人。”

“相公那边,不少人觉着相公对我太过偏爱,包括那几位郎君,总觉着相公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的。可却不知晓,江山权力,有德者居之,有才者居之。若是让他们直面赫连春,怕是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一行人到了毛家外围。

“围起来!”

林雅举起手。

随行的骑兵往两侧散开,绕着围墙包抄而去。

马蹄声震动,宅子里有人喊道:“哪来的?”

林雅按着刀柄,默然。

吱呀!

大门开,门子探头出来,满面怒色骂道,“竟敢在毛家外面纵马……使君?”

一骑策马过来,“使君,已经围住了。”

林骏举起手。

身后,一个护卫张弓搭箭。

“斩尽杀绝!”

林骏挥手,鸣镝升空。

“杀!”

门子的脑袋掉在地上时,依旧是愕然之色。

宅子里喊杀声震天,有人尖叫:“使君饶命!”

“使君,老夫有机密事相告!”

“老夫乃是陛下姻亲……”

沉长河看了林骏一眼。

冷漠依旧,仿佛里面不是人,而是一群牛羊。

惨嚎声不断传来,后续更是有人咒骂林骏。

“……林狗,你不得好死!”

“老夫诅咒你一家世代为奴!”

“太过恶毒了些。”沉长河说道。

林骏说道:“弱者死前的诅咒,于我而言不过是虫鸣罢了。”

当军士们出来时,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也钻了出来。

沉长河吸吸鼻子,这时一个军士策马过来,说道:“使君,北疆那边,杨玄多了个儿子。”

“倒是忘记恭贺他了。”林骏说道:“派个人,送些礼。”

沉长河说道:“杀了这群人,使君掌控泰州便顺当了,何须再与杨玄虚以委蛇?”

“我在宁兴时,见到的多是蠢货。那些权贵子弟从未上过战阵,可从军便是将领。如此也罢,只需刻苦,不惧死,肯学,终究能成才。

可那些年下来,成才的屈指可数。我本想寻几个志同道合的,可看来看去,都是一群蠢货。老沉。”

“在!”

“人太聪明了,就会不自觉的离群索居。我不惧孤独,可突然发现个有趣的人,难免就生出了些较量的心思。你来我往,尔虞我诈,多有趣啊!

这等有趣之事,有趣之人,何必弄的剑拔弩张呢?该杀,就杀。不杀之时,也可隔空聊聊。不是坏事!”

“是!”

沉长河无法理解东主的心态,但提及孤独,觉得这些年东主越发的冷漠了。

“回去!”

回去的路上,看着那些浑身血迹的军士,路人靠在边上,缓缓而行。

一个孩子跟着母亲跑,可却被绊倒了,倒在地上嚎哭叫嚷,“阿娘,阿娘……”

妇人回身,刚想过来,却浑身一僵,止步低头。

林骏下马,缓缓走了过来。

孩子坐在地上,看着他走来,张开嘴,身体一耸一耸的,竟不敢哭了。

林骏走到他的身前,俯身,把他拉起来,“怎地如此不小心?”

孩子不敢说话。

林骏回手,“吃的!”

有随从给了个油纸袋,“是点心!”

林骏把油纸包递给孩子,摸摸他的头顶,说道:“我只杀坏人。”

孩子下意识的点头。

妇人急奔过来,抱着孩子跪下,“多些使君。”

林骏微微颔首,上马后吩咐道:“那些人抄家之后,宅子发卖,钱财粮食留下六成,四成分发给城中贫苦百姓。”

“使君仁慈。”沉长河由衷的赞道。

“谁若是在其中上下其手,断手。”

“是!”

这位使君看似仁慈,可当时延缓速度,坐视内州肖宏德覆灭时,却格外冷酷。

沉长河也不知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林骏,兴许,两个都是。

回到值房,一个小吏在等候。

“北疆那边在操练新卒,军中时常高呼北征。”

“地图!”

地图挂在了木架上,林骏指着泰州说道:“初春时道路泥泞,不好动兵,故而杨玄说什么北征,更多是威胁之意。且北疆开荒颇多,春耕需要不少人手……民壮调集不易,如何转运粮草?”

沉长河说道:“毕竟杨玄击破了内州,对泰州军民而言,此人之名,几可止小儿夜啼。”

“越是顺遂,越要谨慎。杨玄当明白这个道理。战前虚虚实实,这是统帅的谋划,慌张应对,未战先惧,这一战还如何厮杀?从明日起,操练起来,每日令大军从城中穿行……”

“是!”

“另外,杨玄说了北征,那么,他会攻打何处?”

“泰州最好,打下来便是挖心。”

“挖心是不错,可一旦挖心成功,两侧的夹击,杨玄要不要考量?他不是宁兴的那些蠢货,自然得仔细思量。”

“使君的意思,他有可能攻打坤州或是龙化州?辰州也有可能。”

“辰州,不算深入,若是能下,这便是稳扎稳打。

他步步逼迫。宁兴那边定然会借势出手攻讦。到时候,我不出战也不成。

打辰州,这是咄咄逼人,借刀杀人之意。

不过,辰州那边准备的不错,且他若是出兵,我泰州出兵,霍州出兵,两边成夹击之势……唯一需要顾虑的便是霍州那边……”

沉长河点头,“杨玄擅长打援,如此,可令人去霍州提醒。”

“此事,你安排。”

“是。”

林骏目光转动,看着坤州。

“内州一下,坤州那边便有些孤悬之意,北疆出兵,与内州联手,成夹击之势。桑元星此人用兵颇为老道,前次来信提及此事,说若是北疆出兵,他定然谨守不出。到时候,还请泰州拉他一把。”

“如此,无忧矣!”沉长河笑道:“杨玄被长安称为杨逆,身被叛逆之名,他必须要用进取来博得北疆军民,以及天下人的同情。故而,北征之意定然不虚。

不过,使君在泰州居中,左可与辰州联手,右可以龙化州联手,兼顾坤州,此战,必胜!”

林骏眯着眼,“未战先虑败,斥候多派些,关注北疆军动向。”

“是。”有将领去了。

沉长河看着地图,幽幽的道:“大辽疆域广阔,勇士无穷无尽,故而能败。杨玄身负叛逆之名,却不能败。一败,就离败亡不远了。”

林骏在看着地图,嘴角微抿。

“这个对手,我,很是喜欢!”

……

开春了,生意人的好日子也来了。

农人要春耕,百姓蛰伏了一个冬季,要采买各等物资……

对于商人而言,除去冬季,都是发财的季节。

坤州豪商耶律书便是这般认为的。

他站在城门中,和一个官员在说话。

“……杨玄说要北征,咱们坤州偏僻,且没什么能吸引他的,老夫觉着啊!他应当是要打泰州。”

官员点头,“泰州富庶,且是林骏驻扎,若是能击破林骏,整个局面都破开了。杨狗怕是舍不得这等好处。如此,我坤州稳若山岳!”

车队来了。

“老夫弄了些霉变的粮食,这不,准备送去给那些牧人吃。”

“哦!”

车队在城门内停下。

“打开一袋。”

官员板着脸。

“打开!”

伙计打开一袋粮食。

这是去年的麦子,算得上新麦。

“你这个奸商,把这等霉变的粮食卖给那些牧人,就不怕遭报应?”

官员指指耶律书,拍拍手,“去吧!”

车队缓缓出城。

耶律书握着官员的手,轻声道:“回家,有惊喜。”

“莫要弄小聪明。多少?”官员冷冷的问道。

“五千钱!”

“少了!”

“生意不好做。”

“那与我何干?”

“好吧,下次……加五百钱。”

官员点头,“一路顺风。”

“多谢。”

耶律书拱手,官员说道:“你往来两边,确定今年杨狗不会攻打我坤州?”

耶律书上马,“把心放肚子里去!今年啊!他来不了!”

“滚吧!”

官员哼着小曲回去了。

耶律书出城,回头看看官员。

“阿郎看他作甚?”一个心腹问道。

“看他如何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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