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洲得意的声音,又有两人从楼梯口走出。
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与杨洲口中尊贵皇子身份极为不符的,是那两人的身高。
走在前面的那人,身高与小六相仿,体态也与小六相仿,明显是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
不过皮肤却要比小六的白皙很多,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都彰显出一种贵族般的骄矜之气,与自小就受过严苛训练良好的教养。
而他那一身酱红色华服大氅,更是不知要比小六身上那身捕快服,豪华出去多少倍。
唯一与小六相似,便是在他进屋后,不住的顾盼张望中,显出来的一种稚气与天真感,与他一身雍容华贵而又老成持重的装扮很不相符。
他的眼睛明亮,净澈宛如水晶,有着一种只属于孩子的纯粹明澈。进入屋子之后,他一直忍不住好奇的来回张望。还不时咬一咬自己红润润的嘴唇,自有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天真烂漫。
紧跟在他身后走上三层的,是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身高还不及之前少年肩膀,白白的脸蛋儿圆乎乎的,带着几分萌嘟嘟的婴儿肥,瞳仁漆黑晶亮,似黑水晶般熠熠生光。
云西双眼霎时一亮。
这两个人,她分明是认识的。
他们就是案发那日傍晚时分,坐着豪华车驾,路过滕县远郊,在官道旁发现柳秀才尸身的报案人。
云西模糊的记得,岁数大一些的那个应该是排行老大,他曾称呼年幼一些的为五弟。
依照之前的猜测,这两个孩子的身份果然是皇室贵胄。
可是现今万历皇帝已经做了四十七年的皇帝,其长子苦熬多年都没混上一个太子的身份,也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整个大明官场与万历皇帝长达几十年的立国本拉锯战。
更是因为如此,万历宠妃郑贵妃几次加害年过三十岁的懦弱太子,云父就是卷入了其中梃击案,被郑贵妃指使锦衣卫暗中屠了满门。
怎么推算,皇长子此时都应该是小四十岁的人物,跟面前这位只有十五六岁,同样排行老大的皇室公子怎么也对不上号啊?
难道?
云西心中瞬时一惊。
她赫然想到一件事情,前世里她后来虽然混起了社会,但在上学期间,也曾刻苦过,对于晚明的正史野史,也有一些了解。
晚明除了梃击案,还有另外两大疑案,合并成为晚明三大疑案。
而第二个大疑案就是红丸案。
所谓红丸案就是万历四十八年,一连三十多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终于龙驭宾天,懦弱了三十多年的皇长子终于登基,可是登基不久,就收到了前任贵妃,郑氏,一份包含着数名美女与一大堆春药的超级大礼包。
新皇帝本就身子虚弱,又加上,一直受他老爹万历皇帝的压制,骤然见了这么多美人,再加上有人有意设计,一连数日连驭数女,最终一病不起。
就在此时,与郑贵妃往来密切的一个太医,给新皇帝开了一粒红丸药,新皇帝服用后很快就一命呜呼。
因此这位苦熬多年的迟迟不被立太子的新皇帝,在后世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一月皇帝。
一个只在位了一个月的苦命皇帝。
在他之后,就是中国历史上人尽皆知,大名鼎鼎的木匠皇帝,天启。
也就是这位木匠皇帝,一手培植起大明朝廷有史以来最变态,最狠毒,最贪婪的阉党势力。
阉党首脑便是号称九千岁,拥有无数徒子徒孙,只手可以遮天,跺脚可以震动山河的死太监魏忠贤!
可惜的是,由于没有继续深造,云西的历史知识只浮于表面,除了几个重要皇帝的年号,他们真正的名字没有几个记住的。
但是天启是一月皇帝的长子就是木匠皇帝,她却是记得的。
而且她还记住了一个更为关键的历史节点,十五六岁就登了基的木匠皇帝,执政不过七年就英年早逝,身后没有留下半点血脉。所以皇位就传给了他少年英才的五弟,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更是大明朝廷最后的一位皇帝!
天哪天哪!
云西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
天启皇帝排行老大,崇祯皇帝排行老五,一个十五六岁登基,一个七年后,十七岁登基,这不正与面前这两位拥有着皇室成员身份的孩子相符合吗?
如果真的叫她猜中,那么今天这绝对是云西穿越以来,好运最爆棚的一天!
一连遇到两位皇帝,两位天子,这要是不想方设法的整整关系,岂不是太浪费老天爷对她偶然发的这一次善心了?
云西一颗心咚咚的猛烈跳动着,激动得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但是如今这个场合,根本没有她主动开口的机会。
在一个到处都是各种领导上级的场合里,一心只想着攀上更高一层关系的小下属,若是蹦跶得太过分,太野心外露,无疑没有什么好结果。
没有足够的实力,只是一味的逢迎拍马,既不会被自己现任的领导所喜,更不会给上层领导留下好印象。
更何况这两个超级贵人,目前来看,似乎已经站在了杨洲这一边。
云西略略低下头,强压下自己噼啪噼啪敲得山响的小算盘,开始思考起破局的办法。
杨家的实力一直不断的刷新她的三观与认知,她与云南、殷三雨、符生良,甚至搬出了超级外挂,钦差大人。
又有那么多如山铁证,怎么看,杨家都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没想到这会竟然还能叫他们翻身。
云西暗暗咬了咬牙,皇子皇孙身份虽然尊贵,但是云南给她讲过,明朝因经历过朱棣朝造反,事后针对皇室出台了很多限制条款。
没有特殊官职任命,被说是普通的皇子皇孙,就是有了封王爵位的王爷们,对于地方政务也是不能插手的。
也许只要钱谦益够硬挺,面对两位过路皇子,完全可以不受影响。
想到这里,云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面对着刚进屋的两位少年,钱谦益与符生良立刻站起身来。
“大殿下,五殿下,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钱谦益急忙几步,迎上前去,一把拽住被称为大殿下的少年衣袖,脸上写满了惊异之色。
身披大氅的大殿下,朝着钱谦益挤了挤眼睛,嘿嘿笑了两声,“本来是要赶紧回京的,就怕你们——”
“就怕你们担心,之前那场大雪,封了兖州到京城的官道,又有鲁王殿下的挽留,我们兄弟就暂且留在兖州府了。”像是担心大殿下脱口而出的话,会带来麻烦,人小鬼大的五殿下及时截住了兄长的话茬,改口说道。
云西注意到,这位五殿下的思维逻辑极为成熟,言谈举止,根本不像是个十岁孩子。反倒比那位大了他五、六岁的哥哥都要靠谱。
又见这位五殿下目光沉静的环视了一眼屋中众人,沉了声音,肃然说道:“在兖州这几日,都是这位杨大人在照顾我们,今早忽然收到朋友一封书信,说滕县出了奇案,正巧是杨老大人家里这边,就跟着杨老大人一起来看个热闹。钱大人你们该怎么审还怎么审,千万不要因为我们兄弟坏了你们的章程。我们兄弟坐在后面,静静看着就行。”
这一番话说得有礼有据,既不卑又不亢,衬上少年稚嫩清亮的声音,别有一种特别的喜感。
纵然此时他们很可能是站在云西的对立面的,但是对于这位未来的末代皇帝,云西就是莫名有一种好感。甚至想到他未来悲凉而凄惨的下场,云西心中都跟着难以释怀起来。
钱谦益又介绍了符生良给两位小皇孙认识,谁知那位五殿下看着符生良忽然弯眸一笑,“这个符知县,我们兄弟是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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