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氅的质地的确够柔软,从云西肩上飘然滑落,仿佛流水一般。
似是担心大氅落到地上,杨拓竟然不觉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一霎不霎的望这云西,一时竟然有些痴了。
但是并不用他多做担心,云西单手往后面一捞,稳稳的接住了披风,随手又一挽,便将披风揽在了臂弯里。
杨拓只觉得他面前那个昏暗的世界,都在云西解下大氅的那一瞬,瞬间明亮了起来。
他果然没有看错,女装的云西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没有任何脂粉气,却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绛。
尽管穿着一袭明艳到极致的女装,却没有半点媚俗之感。
在她身上,明艳夺目的美是可以屹然的神态,睥睨万物的傲然共存一体的。
不知为何,杨拓脑中竟然出现了四个极为夸张的文字,夸张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那四个字便是——女主天下。
“聚丰楼中,是杨公子对云西许下了诺,邀下了约,如此,云西才能摒除掉世间杂俗身份,于这晚间鲜人注意的时候,前来一试杨公子是否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云西微扬着下巴,轻声说着,她目光忽的一凛,语气也是一变,“怎么?杨公子就那么贵人多忘事?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杨拓怔了怔,随后抬手揉了揉额旁太阳穴,轻咬着头,展齿一笑,“拓答应姑娘的事,自然句句作数。”说着,他又朝着侍女挥了挥手,那侍女立刻会意,屈礼施了一个万福,便来到云西跟前,接过大氅,轻移莲步向门口娉婷走去,将大氅挂在墙边衣架上后,又拿起那盏莲灯,打开一扇房门,退了出去。
云西一直浅笑盈盈的望着杨拓,对于侍女的离去,没有半点反应。
杨拓又换了个姿势,翘起了二郎腿随意的坐着,“拓能问姑娘一句话吗?”
云西抿唇一笑,“杨公子是想问,云西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想要答应杨公子的条件么?”
杨拓开怀的笑了两声,拍着手道,“拓是该说云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还是该说咱们两个真是心有灵犀好呢?”
“两个聪明人,更恰当。”云西望着他,眸意深深。
杨拓点点头,“嗯,好说法,”他挑起眉,望着云西笑眼弯弯的道,“不过,姑娘还是没有回答拓的问题呢。”
“当时的情景,杨公子觉得,云西还有第二个选择么?”云西冷冷一笑,“不过之所以促使云西今夜前来的原因,还有一个。”
“哦?还有一个?”杨拓狭长的眸子闪着精光。
“邓泓。”云西果断答道。
“邓泓?”杨拓疑惑的应了一声,顿了一下,随后仰头爽朗笑道,“今天在邓府,拓并未见到云姑娘啊,按理说云姑娘不应该在远郊办事吗?”他目光忽的一寒,“怎么,姑娘远在外地,今夜才回城,却是长了千里前与顺风耳,知晓县里发生的所有的事?”
云西摊开双手,“云西之前只是疑心,所以才想要进杨府一探究竟。可是进了杨府之后,听了大人秘密告诉云西的话,自然就知道了。”
杨拓惊疑的挑起了眉毛,坐姿轻佻的身子也是一滞,“拓何时秘密告知于姑娘了?”
云西淡然一笑,有条不紊是说道,“云西今日是去了远郊不假,但是在去之前,就听说知县大人匆忙的奔去邓家宅邸了。衙门里报信的人说,杨典史也在那里,邓家闹出事了,知县大人才不得不去。”
“嗯,”杨拓不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呢?”
云西知道,杨拓在衙门一定是有眼线的,大面上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索性就用他知道的那部分作为推断依据,如此才算严密可信。
“邓府家里今日正要办丧事,按理说,无论邓泓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他都会出现在邓宅,为其母发丧。但是杨典史却也出现在了邓家,这就不同寻常了。
“因为邓泓不过是一任小小捕快,连胡勐那样在六房编制之外的杂差库房吏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典史大人了。
“杨典史跟邓泓平素又没有半点交情,所以于公于私,杨典史都不会在邓家发丧之时,出现在邓家做一般的吊唁。既然不是因为一般吊唁,那么肯定就是有别的原因。
“ 而后来又惊动了知县大人前去调和,若是寻常矛盾纠纷,既然有典史大人在场了,那么就不用知县急急奔去了。
“云西又联想到,今天早些的时候,县衙的徐仵作有前去邓家。想要在下葬之前,再检查一遍邓夫人尸身,而邓泓作为孝子,一旦受到了别人的怂恿,就会想当然的制止徐仵作。衙门休沐,恰巧徐仵作前去验尸时,人手不够,奚兵房又正好在衙门,所以就一同跟着去了。两方起些矛盾已经是可以预见到的事情。
“但是有典史大人在,寻常有些纠纷,典史大人定能处理,但事实上,纠纷不仅没有得到和解,反而更加严重,杨典史是站在了邓泓那一边的立场,与徐仵作奚兵房发生了大冲突,衙门不得已,才去请出知县大人。”云西一口气说完,语声清晰,丝毫不乱。
杨拓转身拎起一旁茶几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蔑笑道:“分析得不错,可是还是没有说到,姑娘进府之后,拓何时秘密和姑娘讲过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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