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老典史?”柳捕快惊讶的嘴巴简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云西从怀里掏出一个皮质手套,那是殷三雨送她,专为她冬日骑马准备的。
“就是他,不过要不要去兖州府,还要看接下来的情报搜集结果。”她一只只仔细带好手套,手指虚空的抓了抓,使得手套更加贴合手掌。
“那接下来咱们先要去哪?”柳捕快拽着缰绳,驱马向云西凑近了些。
云西一抬手,又从脖领中翻出一条柔软的皮毛软围巾,这些都是殷三雨特意为她准备的。实用便利又保暖。
云西捋了捋脖领处细软的皮毛,“杨府。”
柳捕快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咱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又没有任何文书的去查滕县典史杨家吗?”
云西拽住缰绳,驱马上前两步,语意轻松的笑着说道:“不错,没有任何文书,也要明目张胆,”说着,她忽然转过脸,朝着柳捕快粲然一笑,“不过,换一身衣服行套还是要的。”
柳捕快脸上懵懵的表情瞬间一僵,他不明所以的问道,“那要换啥样的衣服,才能没有文书又能光明正大的去查杨家?”
“便服,我的要一身锦缎,柳大哥你的嘛,就正常便服就行,只是颜色不要显眼的,越不招眼越好。”说完,云西双腿一夹马腹,骏马扬蹄嘶鸣一声,就朝着前路奔驰而去。
云南望着云西的背影皱了皱眉,却也是打马扬鞭,瞬间就跟了上去。
柳捕快急得在这大冷的天里,额头上冒了一层的汗,他狠狠一挥马鞭,匆匆跟上,“哎,云书吏,那咱们去哪换哪?”
云西闻声回头,见柳捕快已经及时跟了上来,遂笑着回道:“大哥回大哥家,我们兄妹就先在半路找个地方歇脚就行。”
“哦,好,都听云书吏您的!”虽然不懂云西到底用意如何,但是柳捕快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一行三人,三匹马,便在郊野蜿蜒的林间小径上急速飞驰着。
由于带着王婶娘的胡捕快那一队人马要直接回邓家,而云西三人的目标则是县城另一端的杨府,所以经由柳捕快的指点,他们行至一处岔路时,选择了与胡捕快他们相反的道路。
待行至县城另一端的外郭郊野时,日头已经吐出橙红色的余晖,斜斜的堕到了西边。
在经过一处废弃的荒庙时,云西吁的一声,骤然拉紧了缰绳,停在了破庙院外。
柳捕快见状赶忙勒马而止,马头不安的掉了几圈,才算停了下来。
柳捕快驱马来到云西近前,不解问道,“云书吏,这是咋么了?”
云西望着门扇豁然洞开,露出黑漆漆厅室的破败废庙,勾唇一笑,“刚才柳大哥你不是这条路不仅去杨家近,就是去你家也很近吗?”
柳捕快疑惑的点点头,“是呀,从这条路,到俺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那我们兄妹暂时要待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云西双手攥了攥,活动着已经有些冻僵了的手指,轻笑着说道。
“啊?”柳捕快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云西随手解下腰间钱袋,捏着袋子底一倒,清出所有散碎银两和铜板,她一把攥住,伸手递到柳捕快面前,“云西身上就这些了,还请柳大哥多多想想办法,尽量为云西借一身漂亮些的衣服来。”
柳捕快一愣,迟疑的伸出手,接过那些碎银两,“这个俺一定尽力,只是云书吏,您这究竟是要干啥啊?俺咋越看越糊涂?”
云西眉眼弯弯,甜甜一笑,“柳大哥不用担心,为云西招来衣裙后,你自己也换好便服,再带些方便点的吃食,来此地找我们就行。”
“好···好吧。”柳捕快将那些铜板塞进怀里后,别了云西云南,就径直朝滕县奔去了。
云西这边刚望着柳捕快离开,回过头,就看到云南早已下了马,牵着马走进了破庙的院门。
云西见云南一路上都是板着脸,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怯意。却又一时找不到缘由,只得无声的下了马,跟在云南身后,走进了到处都是枯枝杂草,残垣破壁的废庙。
将马拴在院里枯井旁的一棵大树上后,两人就无声而默契的分起工来。
云西是前后左右,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后,确定没有任何人,才放心的回到摆放着一尊破败泥胎菩萨像的正厅。云南则快速的捡了很多木枝,架在正殿升起火来。
篝火很快架起点燃,两人站在大门口,各自往火里添着柴。
看着火势一点点稳定,云西抬起头,透过没有了门扇的大门,远远的向外望去。
低矮残破的院墙外,尽是一片绚烂火红的晚霞。
云西情不自禁的直起身,望着壮观的远景,双眼微眯,不觉抬步向外走了两步。
她拍了拍袖上柴屑,走到云南近前,终于说出了进庙后的第一句话,“云南,回头等柳捕快来了,咱们分个工,你跟他在杨家外围找一找,与杨家下人或是仆役有交道的人家,我换了衣服后,也去周围打探打探。这样兵分两路,办事效率会高很多。”
云南正半弯着腰,拨弄篝火,听到云西的话,瞬间直起身子,一把拽住云西的胳膊,扥过她的身子,表情凶狠的厉声问道,“杨拓之前叫你单独去见他,是不是想要利诱你,许你荣华富贵要嫁给他?”
表面上轻松惬意的云西,实则正在苦苦思考着接近着杨家的各种方法。手臂上却被云南弄得骤然一痛,不禁吓了一跳。
她不明所以的抬起脸,云南那张表情凶狠的脸瞬间映入眼帘。耳膜也被云南强横的质问刺得一疼,她脸上表情瞬间一变,一种被至亲怀疑的无名怒火,蹭地一下就蹿上了头顶。
“怎么?”云西下意识的耸动着眉骨,冷眼睨着云南,话语中讥讽如芒刺人,“你还担心我会眼馋那些荣华富贵,而卖了自己的良心?”
对于这样的云西,云南却是毫无心理防备。
他竟被云西眼中锋锐敌意摄得一愣。
一瞬间,他脑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幕情景,这才明白,自己无意中触到她的逆鳞。
云南眸色一暗,脸上冷峻也如雪入春水,转瞬消失于无形,只剩下一池的空寂与忧伤。
云南凝眉望着云西,淡粉色的薄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他默然转身,背向云西而立,良久,才望着远方血一般灿红的晚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从未怀疑过你,我知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对你说,那样太危险,我不允许你做。”
他的声音低沉轻柔,既有忧郁的无奈,又有沉甸甸的关心。似一湾碧水瞬间将云西头顶上的怒火围拢浸灭。
云西望着他那沐浴着夕阳橘色柔光的白皙侧脸,心忽的动了一下。
“你···你知道我的计划了?”不是为何,云西竟有些胆怯。
就似要蹑手蹑脚的正要做贼,却被人一眼看穿。
“精明如杨拓,惯用的伎俩就是许贪人以利,许狂人以名,许弱者以权,从敌人之手拉拢可拉拢之人。更何况他想要纳你入府的消息,我已得知,又怎么猜不出他单独请你去的目的与手段呢?”
云西垂下了头,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的强自解释着,“目前来看,杨拓是个不近女色的,而杨洲则一直对潆儿姐垂涎三尺。
”这个案子最大的破绽,就是潆儿姐的死亡时间早于出事的斗酒夜。且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只顾一己私欲痛快,事后却需要巨大的后续工作去弥补,这样的代价,只有一个人会毫不吝惜,也只有他有个这么大的权利。这个人就是杨洲。”云西说着,声音越来与严肃。
“是呀,”云南望着远方,瞳仁中映出完全吞没了夕阳的苍莽地平线,“所以杨洲这几日的行踪你必须要去查,如果需要,你甚至会打着考虑杨拓的条件,进入杨府打探消息,寻找破绽。”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缓缓转过脸来,凝视着云西,目光越发幽深,“而且,还会因为顾及我这不堪一击的身体,而瞒着我,叫我在外面,你自己孤身进入杨府,对么?”
云西下意识的错开了视线,不敢直视云南的眼。
“做事肯定是要捡有把握的做,”她侧着头,解释一般的说,“但有时候,总要冒几分风险。”她终于转过脸,直直迎着云南的目光,强挤出几分笑容,“况且即便是冒风险,我也会给自己留几招后手,就像尧光白那般。”
云南漆黑的眸底,有凄然的白光闪动,“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女子,我劝不下你。”
云西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就像我劝不下你那般,”说着,她俯身在篝火堆旁坐下,随手捡起一根木柴,扔进烈烈燃烧的篝火中,“依着我最初的性子,我才懒得趟这摊浑水,早就溜之大吉了。但,既然决定顽抗到底,而且那么多重要的人,都被卷进了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中。”
干枯的木枝很快就被红亮的火舌舔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跃动的火焰,映红了云西脸,也映亮了她的眼,“咬着牙,我也要抗到最后,我云爷认定要打的仗,向来死战不退。”
云南的目光也似被那温暖的颜色融化,他撩起衣衫前摆,坐在了云西的对面。
“这一次,我不会阻拦你,只是有些事必须要提醒。”他也捡起一根木柴,也随手投进了火中,“只是,冒着搭上自己的危险,潜进杨家,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云西诧异的抬起头,“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好方法?”
云南坐在地上,双手悠闲的搭在膝盖上,隔着篝火上方飘动的空气,望着云西,唇边绽出浅淡笑意,“这个还需你自己想。”
云西瞬间一愣,随即皱着眉,咧着嘴,哭笑不得看着云南,“我的天哪,真是被你气死了,你这个严师就不能给我放一次水吗?”
说着,她咔吧一下掰断了手中枯木枝,没好气的撇进火堆。
云南捡了一根粗些的木棍,执在手中,当做烧火棍拨了拨篝火堆底部木柴,“只能给你一些提醒。”
云西瞬间支棱起耳朵认真的听着。
“在监狱里,你对殷三雨的许诺,下得过早了。”
云西双眼瞬间睁大。“你是说殷三雨的清白还不能完全的洗清?”
云南拨了一下火,溅起一片灼人的火星,“虽然邓夫人的死亡时间已被确定早于斗酒夜,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殷三雨不是杀害邓夫人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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