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云南各自回屋后,云西洗漱完毕,一个轱辘就钻进了喷香的被窝。
攥着松软的被子,闻着上面暖暖的阳光味道,云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只觉得这样安稳的夜晚真好,浑身都轻松无比。就像是包袱都被卸下的车子,没有半点负担。
虽然还有很多隐情,没有解开,但是殷三雨既然能够向他们点出隐患,也就证明他没有放弃她们。
至于他对她那可能存在的感情,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她表白一下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相信就可以及时控制。
因为,在她的心里,殷三雨到底是个有担当,有决断的好人。
至于尧光白的约定,她与云南符生良都已商量好,即便自己一时间无法涉及到边境地区的冤案,也要趁着钦差巡察的时候,及时上报。
除了等待,也要尽力可以做到的最大限度。
这一夜,云西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起床时都没用云南叫早,就提前起床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步调轻快的就跟着云南前去点卯。
有条不紊的昨晚清晨所有的功课,她留下了云南一个人在刑房,自己只身去了囚牢。
因为那里还关着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就是因为他,她与滕县才被引到尧光白的另一个身份,唐七星那里。
也是因为他,她们才进一步的发现了唐七星更多的可疑。
当然在云西心里,对于大明的历史,他更是一个异常重要的人。
他就是野生驴友的鼻祖,一路穷游到底,偶尔蹭下驿站给养的牛人徐霞客徐弘祖。
在充满潮腐气味的提审房坐定后,她就吩咐一个狱卒出去办事,话音刚落,另一个狱卒就押着徐弘祖走了进来。
云西看着他身上还带着囚犯专用的锁链,立刻站起身,命令狱卒除去徐弘祖身上的所有锁具。
“唐神捕的伤怎么样了?”徐弘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教云西脸上表情一僵。
她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徐先生,”她又调整了一下语气,解释道,“云西之前就拜读过您的游记,对您的游行,甚是敬佩,教您一声先生,不会唐突吧。”
徐弘祖显然没有预料到云西会突然将话题移到这么远的地方,脸颊登时就红了,不觉移开了些视线,有些结巴的说道:“拙作鄙陋,叫女差官见笑了。”
云西走上前,帮着狱卒为他解下了剩下的锁链,歉然一笑,“说起见笑,倒是让徐先生见笑了才对。徐先生走到我们滕县来,不说受到什么照顾,还被卷入案子,在囚房里无辜待了这么多天,实在令云西无地自容。”
这样近距离接触徐弘祖,云西才发觉在他精神奕奕的外表下,身上衣物早已污臭不堪,就是他那双本该一手托着本子,一手执笔写游记的修长大手,此时都冻得胡萝卜一般又红又肿。
“只要事情弄清楚了就好,”徐弘祖点点头,“我只是想知道——”
“现在事情都已查清,”云西不由分说的截断了他的话,“徐先生无辜之身也确凿无疑,现在,咱们先离开这里吧,此地毕竟是监牢,不宜久留。”
徐弘祖看着笑意清浅,却不容他探究分毫的云西,目光不由得迟疑起来,但即使有不解,却也不得不依从她的话,先离开了囚牢。
走到捕班门前时,云西又叫来了小六。递给他一些散碎银两,“去帮先生买两身棉衣鞋袜,再备些干粮。”
小六看了看手上的银子,又看了看一旁的徐弘祖,一时有些愣神。
“怎么?你家殷头休息,你们捕班就忙得抽不出人手了?”云西笑着调侃。
“不是不是。”小六害羞的挠了挠头,不再犹豫,一把收了银子,扶着腰间佩刀,一溜小跑的就出去了。
“这怎么使得。”徐弘祖迟疑的说道。
县衙大堂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虽然徐弘祖是无辜错戴进来的,但是能全须全尾的平安走出衙门就行,哪还会奢望衙门向外吐钱,给人添衣赔礼,好生送出大门的?
这有违常理的一幕实在让徐弘祖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要说的话,还很多。”云西抬手一指前方,浅笑嫣然。
徐弘祖怔了一下,终于跟在云西的后面走了出去。
将县衙大门那两只石狮子远远的甩在身后,云西才斟酌着词句,开口讲起了唐七星的事。
一开始,她只是反问了徐弘祖一些细节,并没有直接讲到真相部分。
她怕他在得知唐七星最后的结局时,会接受不了,情绪会崩溃。
徐弘祖正要问到关键问题时,云西却停了步子,抬头望着前方建筑的大门,笑着说道:“先去洗个热水澡,再饱饱的吃上一顿,之后,云西会将全部事实都讲给先生。”
徐弘祖转脸看了客栈的招牌一眼,只得依从了云西的安排。
待到晌午的时候,吃过午饭,云南也来到了客栈。云西雇了两辆马车,自己与徐弘祖同乘,小六与云南同乘,一起出了滕邑城门。
随着车轮辚辚滚动的声响,云西终于将所有事情,一一讲给了徐弘祖。
云西看着他的表情由质疑到震惊,到最后茫然一片,心情也是一言难尽。
又前行了几里,两辆马车相继停下。
换了一身崭新棉衣的徐弘祖最先跳下马车,转而来到另一辆车前。云西也挑起车帘,挽着一个包袱下了马车。
“唐神捕他···他真的···”徐弘祖僵直的站在云西面前,浓重的眉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云西知道,这一半天的功夫,小六已经将唐七星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个明白。
徐弘祖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真是人是衣服马是鞍,只这么一会功夫,徐先生就像换了一个人呢。”云西笑着走上前,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裹。
看到云西的徐弘祖本来十分焦急,却见云西递来的包袱,眉梢不觉一颤,“这是我的行李?”
云西点点头,将包袱递到了徐鸿儒的面前,用手抚了抚,平静的说道:“这是之前先生遗落在渔场的包裹,我叫捕快们寻回来的。里面除了一些书本毛笔墨袋,再无其他,不知先生是否还有遗落其他?”
“哦对了,”云西又道,“检查的时候,我看到这里最厚的一个本里夹的都是些花花草草,这些可是先生为了记录各地山水不同物产而留下的样板吗?”谁知她话音刚落,一颗温热的水珠倏然滴到她光洁的手背上。
云西恍然抬头,却见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徐弘祖,已然满面泪水。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包袱,“那次唐神捕帮我寻回这个包裹,我就觉出了异常。”想要尽力的压抑情绪,可是每说一句,都会控制不住的牵动眼角,滚下更多热泪。
“如果真是山贼盗抢,取了衣物细软,这些花枝树叶书肯定会被当成废物随手弃了。但他交给我的,不仅保存完好,甚至还多了一些奇草枝叶,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瞒我···”
看着徐弘祖动情的模样,云西也不禁有些动容,“收集这些花花草草,别有深意吧。”
“虽不是什么名门,但是振之祖上也是书香世家,振之虽喜欢读书,却不愿考取功名。族上无人不以振之为异类,唯独父母开明,但家父早逝,老母独居。
“父母在不远游,振之本不应该只为自己爱好,独留老母在家中。但是母亲豁达,不仅不拘束振之,还以每一处不同风物相约,叫振之每走一地,便摘下一种特别花草,归家时,一同送给她。母亲说,这样,母亲就能随着振之一同游遍我大明的山山水水,余生无憾已···”
说道末尾,徐弘祖用衣袖遮了面,已然哽咽不成声。
云西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如今她才知道,在历史书上那只言片语的记录后,藏着的是怎样鲜活的人生,真实的旅程。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勉力笑了笑,“其实让先生你穿上尧光白的衣服,对于唐缇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安排。一旦事情恶化,先生便会成为保护他的最后一道障眼法。但是他不惜冒着伪装被识破的风险,也要帮先生留存下这些意义非凡的花草,可见,先生对于唐缇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呢。”
徐弘祖恍然抬起头,“唐神捕他···他还有···”刚说了两句,眼睛却又酸涩一片。他赶忙背过身,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云西知道他想要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他想问,唐七星他,还有活路吗?还能活吗?
她很想轻轻松松的对他讲,他可是大盗嗳,还特意留了书信,说如果她私吞官银,就来取她人头,他肯定有办法逃出锦衣卫的钳制,他肯定还会再度在江湖上出现,再度成为万人称颂的英雄传说。
但是,她就是开不了口,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因为她知道,那些只是安慰而已。
肩膀忽然受力,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模糊的白色。
云西抬起头,才发现云南已经走到了近前。
那片白色是他的衣衫,模糊是因为她已满面泪痕。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振之兄的心中装的是山河。”云南按着云西的肩膀,望着伤怀不已的徐弘祖,淡淡一笑,“摇光一夕动北斗,浓霾五夜迷东望,唐缇骑心中装的苍生。唐七星,选择成为了尧光白,便是要成全自己的心志。就如同无论科考取仕如何安稳,山路如何险恶,振之兄都不会动摇,只会沿着自己心中的山河图录,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云南的声音很轻,笑容很浅。
云西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能使人披荆斩棘,无惧无悔的力量。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徐霞客缓缓抬起头,视线经过云西云南,遥遥的眺向远方,自语般的喃喃说道,“浓霾五夜迷东望···”
“振之兄,”看到徐弘祖悲伤的情绪终于缓解了些许,云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本,递到他的面前。
徐弘祖收回视线,看着那个小本满目疑惑,“这是?”
“家父曾在多地当过推官,一生方差探案,也算行走无数。这是他老人家生前依据自己的经验心得,总结出的一些如何在荒原野外,大河大江遇险自救的经验。云西对振之兄的游行甚是向往,如今虽因为误会而相识,却也是难得的缘分。无以为赠,只有这点子家父传来的经验,可以出手,如果有什么错漏的地方,振之兄还要自己鉴别啊!”说到这里,云西俏皮的眨眨眼,展齿一笑。
徐弘祖看着那个本子,怔了一下,忽然倒撤了两步,朝着云西云南郑重揖手一拜,“如果不是两位,振之此时恐怕还在狱中不得脱身,能与两位结识,实是振之荣幸。”
云西云南对视一眼,也拱手向徐弘祖一拜。
最后,目送着徐弘祖徐霞客背着包袱,独自走在通向远方山地的官道上,渐行渐远。
他的步伐是那么坚定,他脚下的路是那么长远。
他的每一个脚印都在书写着历史。
他记录下的每一寸土地,也都记录下了他的传奇。
云西心中渐渐升起一种暖意。
“云西姐,您家推官老大人真厉害!”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看着所有经过的小六,忽然竖起了大拇哥,赞叹着开口说道。
云西挑眉回头,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小六挠了挠头,咧嘴一笑,说道:“我都听捕班里的大哥们说啦,说云书吏接着很多老推官的绝技,破获了不少重要线索,解开了不少谜团,而且还教得云刑房这般博学多才。今日一看,竟然连旅行自救经验都能写出整整一本书来,真的就像是戏文里说的那些得道的高人一样,无所不能!”
小六嘿嘿的笑着,云西的嘴角却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她强挤出一丝笑容,尴尬的看了眼云南。
他却只甩给她一个白眼,便转身上了马车。
“呵呵,”云西尴尬的冲小六笑道,“怎么也是六百年名门世家嘛,我爹爹那是集齐了我们云家不知多少代祖先的光荣传统,才能教养出云刑房这般天才到没王法的子孙。”
谁知她越夸越进入状态,到了后面已经心不跳,脸不红的拍起胸脯来,“呵呵,所以说,拜你云西姐我为师,绝对是个最英明的决定。小六以后你只管跟着我好好学,”说着她特意压低了声音,偷偷指着云南的背影,神秘兮兮的说道,“回头我再把云刑房的一二妙诀给你掏来,保准你早日当上咱们滕县,不,应该说是整个山东第一神探!”
云西说得唾沫横飞,小六更是听得异常兴奋,他小脸红扑扑的重重点头,“嗯,云西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对不辜负殷头和你的期望!”
“ 嗯!”云西拍着小六的肩膀,一副大家长的模样,欣慰的笑道:“好孩子,我看好你!”
小六羞赧的挠了挠了头,嘿嘿的笑了两声,“那送走了徐霞客,接下来,咱们要做些什么呢,云西姐。”
“买东西啊!”云西说完,转身就向云南的马车走去。
这话听的小六一愣,赶紧两步追了上去,“要买什么?学习探案也要买东西吗?”
云西倏然止步,回身抬手就是一个爆栗,结结实实的弹在了小六的额头上,“学习也要活学活用,死学习都学傻了。这不是给你买的,是给你娘亲!”
“啊!”小六登时捂住了额头,痛呼一声,“给我娘亲?”
“当然了,你娘亲为我费了那么多心,我连件像样的礼物都还没买。”
小六忙挥起手来,“云西姐,不用不用的,娘亲她特别喜欢云西姐,还说日后就当做一家人常走动,要是云西姐你见外的买一大堆东西,娘亲她反而会不开心的。”
云西忽然板起脸来,目光严肃的瞪着小六,“小六你叫我什么?”
小六瞬间有些懵,却还是结结巴巴的老实回答,“云···云西姐啊!”
云西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道:“的确,这个称呼还是我要你叫的,但是虽然叫姐,实际上却是你的师父对不?”
小六茫然的点点头,“没错啊···”
“你娘亲还要认我做妹妹,所以实际上,我不仅是你的师父,还是小姨对不?”
小六小脸一红,不禁低下了头,“没错···”
云西勾唇一笑,耸耸肩膀,“师命不可违,又加上长辈的身份,我的话你到底听不听?”
小六嘴角抽了一抽,最终还是低头认命,声音细弱如蚊蚋振翅,“听···”
“嗯,”云西满意的拍拍手,“那就把潆儿姐喜欢的物什,喜欢的颜色,还有王婶娘最需要什么东西都一一告诉我。”
小六忽然抬起头,摇着双手说道,“王婶娘的份就不用买了。”
云西瞬间皱起眉,不满说道:“我和云刑房的屋子都是婶娘帮着收拾的,怎么就不用单独谢谢人家?”
“不是的,云西姐,”小六见云西误会,急忙解释道:“王婶娘家里有事,今早就回老家了。”
“回老家?”云西皱起眉头,“什么事?很严重吗?”
“好像是王婶娘儿子的事吧,具体什么事也没跟我说,只是早上云西姐你要我去买棉衣,我就想回家问问王婶娘,哪个布店有现成衣服。结果一回家,我娘就说王婶娘急急就走了。”
“哦,”云西点点头,“那是老家来人把婶娘叫走了?”
“是的,我娘说我早上当班点卯后,就有几个男人敲家里的门,说是王婶娘老家来的人。”
“这样啊,那就等王婶娘回来后,再买她那份吧。”云西愉快的做了决定,“现在咱们就先去给我的潆儿姐挑礼物吧。”
小六点点头,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说道:“对了云西姐,我娘亲还跟我说这几天家里没人,你们刑房要是不忙的话,教你去家里住几天呢。”
已经走向马车的云西听到这句话,不禁回过头来,疑惑问道:“那你呢,这几天不回家吗?”
小六挠挠头,“这几天殷头休假,捕班的事暂时由何捕快代领,新典史杨小大人又是新当值,很多事情都需要交接,何捕快很多事不如殷头熟悉,这两天焦头烂额的,所以何捕快叫我这几天都住在衙门里,好帮帮他,给他打打下手。”
“这样啊,”云西粲然一笑,“我们刑房是云刑房说了算,由得我随便任性,晚上住你家,我连假都不用告。正好今晚就要去你家吃饭,我顺便带上些换洗衣物一块去。”
“嗯,”小六笑得十分开心,“对了云西姐,那明天晚上,杨家大宴你还去吗?”
云西走到马车前,伸手一拽车栏,一下就跃上了车,“我就不去啦,什么宴席也比不过潆儿姐的家宴,你就跟你家殷头好好吃他一顿吧。”进入车厢之前,她忽然转过脸来,表情十分严肃,“这次宴席人多嘴杂,记着出了啥事都有你家殷头扛着,你别再冲到头里去了。在不够强大之前,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事,记得了?”
小六知道云西这是怕他再向上次那般吃亏,心中不觉一暖,拍了拍胸脯,漂亮的大眼睛里神采奕奕,底气十足的说道:“放心吧,云西姐!现在我不止是殷头的侄子,更是滕县第一女神探的大弟子,我一定聪明机灵,保护好自己的!”
云西不觉一笑,向他挤了一下眼睛,“看好你,我的大弟子!”说完一掀帘子,转身钻进了车厢。
小六挠挠头,害羞一笑,转身进了另一辆马车。
回到城里后,云西向小六问得了潆儿姐的喜好,就叫小六跟着云南先回了衙门。
自己则还了马车,步行到了滕县最大的布行。
云西思量着,潆儿姐虽然是一顶一的美人,但平日里连大门都不迈一步,穿戴又极为朴素,首饰金钗什么的定然是不喜欢的。不如撕一些质地极好,但花型素雅的布料来得实用。
又从小六那里问出潆儿姐刺绣也最精,出手的活计,不知多少贵妇们抢着要。所以又买了很多上好的金丝彩线。
而后又去口碑最好的粉妆点,给潆儿姐买了很多上好的化妆品。其中一些被称为肥皂团,玫瑰胰子,桂花胰子东西很是让云西新奇。
原来肥皂一词古代就有,只不过造价昂费,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起。
更让云西大开眼界的是,除了肥皂,还有一些功能类似洗面奶的膏露,名字叫做太真红王膏,孙仙少女膏。
而类似后世润肤面霜的百合汁面脂,与后世唇膏功能相同的丁香唇脂,全部纯动植物提取,不含半点化学试剂,更是惊掉了她的眼球。
天哪,原来只要有钱,在古代就可以生活得比现代还精致。
云西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虽然以前留了点小金库,这一次杨家也有打赏,但是之前,她已经偷偷的在徐霞客的包袱中放了些银子,这次一逛奢侈品店,感觉就是有上百两银子都不够花啊。
抱着自己家人就要用最好的,千金散去还复来的宗旨,云西豪爽的花光自己绝大部分积蓄。
掂着剩下一点可怜的银子,云西毫不犹豫的只给自己买了几套牛骨牙枝,和中低档的牙粉。
她可不是云南,她有的是机会再赚银子,目前自己先艰苦点,就算是激励鞭策了。
又考虑到这阵子王婶娘回不来,没人买菜,所以云西又包圆了两个菜摊。
最后的最后,云西不得不又雇了一辆驴车,连回县衙拿衣服都顾不上了,就满满当当的向邓家府宅而去。
快到邓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坐在纯手工打造,豪华版敞篷驴车的云西,遥遥的望着邓府门前悬挂的两盏灯笼不禁哑然失笑。
穿越已经小半年了,这种买买买的超级爽感,真的是久违了。
想着想着,她不禁抹了把辛酸的老泪。
虽然信仰很重要,很帅气,很装bility,但是物质生活也一定不能少。
她一定要将自己的聪明才智都全部激发出来,再加上吃苦耐劳,不怕困难,不怕挫折的精神,在这个穿越后的时空里,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桃花源!
先满足温饱,再全力奔小康,之后再开创出属于她和云南的道德与财富并存的美好天地。
躲开战乱,避开清军铁蹄,等到世道平安了,再从深山老林跑出来享受生活!
云西觉得自己简直要醉了。
啊,生活真是无限美好,前景真是无限荣耀!
就在她畅想在未来美好的憧憬之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云书吏,云书吏!”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个男子急急的呼喊。
云西恍然回头,却见是骑着快马的何捕快正向着她的方向急急赶来。身后还带着另一个捕快,与一匹无人驾乘的黑色骏马。
“停车。”云西立刻叫停了车夫,之后一个跃身就跳下敞篷驴车。
已然冲到近前的何捕快,猛然一拉缰绳,骏马立即扬蹄嘶鸣而止。
“云书吏,”何捕快喘了一口粗气,瞪着眼睛吹着胡子急急说道:“滕邑与临县交界地,被人发现了一具男尸!”
“男尸?”云西登时一惊,“知县大人知道了吗?”
“小六已经跑回衙门去通禀了。”说着,何捕快向后挥了挥手,身后那名捕快立刻翻身下马,将另一匹无人骑乘的快马牵到云西的面前。
“你们没在衙门吗?”云西一接过缰绳,就看出这是小六平常骑的那匹马。“我、小六一共五个人下去东山查巡,被一奔来的一个商队拦下了,说是他们走到山那边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男尸,叫我们赶紧去看。我们看了之后,原地留下两个人,剩下的回来报信。”
云西不由分说上了马,拽着缰绳,刚要离开,却一眼看到了旁边的驴车。
何捕快一眼看出云西所想,立刻说道:“这些是拉到他家的吧?小六都和我说了。”他又转向另一名捕快,“李子,你先留下,帮着小六娘亲将东西搬进家里。”
另一名年轻立刻下了马,朝着何捕快拱了拱手,“何捕快放心吧,将东西搬进门,我就过去找你们。”
云西又瞥了一眼邓府旁边的殷三雨家,想着殷三雨休假在家,这些本又是殷三雨手下的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打马扬鞭,向着城外的方向匆匆奔去。
奔至城门前,滕县城门已然关闭,在何捕快亮出腰牌后,城门才再度开启。
听着城门链条哗啦啦的响起,云西转头看着何捕快,肃然问道:“大人他们还要多久赶到?”
何捕快不假思索的说道:“以前每次发生凶案,都是殷头应急处置,大人很晚才到。现在换了典史,小杨大人下了死命,日后滕县如果再出险情必须按照程序走,所以大人应该会等衙门运尸车,仵作等一干人等齐了才能出发,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城外死尸地。”
云西目光一沉。
这话明面上听,似乎是说符生良消极怠工。
但是经历了上一次的吕德才案,云西不会再被事情表明蒙骗。
事实应该是,以前殷三雨总是将案子押在自己手上,就会以各种理由,尽可能最后一个通知符生良。
所以上次的符生良一听到消息,就跟打仗似的连棉衣大氅都来不穿,连轿子都没耐心坐。
在刚下完雪的寒冷天气里,只一身单衣骑着马就赶到了现场。
好像生怕自己哪怕只是晚了一小步,凶案现场与一切重要证据就被殷三雨破坏殆尽。
想到这里,云西又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但是如今的情况虽然变了,但是改变的源头发起者却是杨拓。
那个出自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唯利是图的杨氏家族的年轻男人,下了这样一个看似正直公道的命令,究竟是真心想要规范滕县乱相,还是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趁机打压殷三雨,打压胡氏一派的势力?
看来随着典史一职的变化,整个滕县的局面也将开始发生重要的变故。
思量间,大门已然彻底打开。
当目光触及远方一望无尽的漆黑夜色时,云西瞬间坚定了心志。
案情之外的一切纷争就要放到案情之外处理,一旦进入案情,就须只剩下冷静、客观、全面六字即可。
她啪地抽起马鞭,双腿一夹马腹,箭一般的直直射向了墨染一般的黑暗。
夜不仅黑,还很冷。
由于事发仓促,她没来得及带任何骑马的保暖装备,攥着缰绳的手不多一会就僵硬着,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
刺骨的夜风在耳旁凄厉的呼啸而过,天上浓云遮星避月,更显得着无灯无人的旷野阴森恐怖。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即将出现的场景,会是何等悲惨凄然。
终于,前方遥遥的出现几点飘忽闪烁的光点。
“前面就是出现男尸的地方,那队商人也还在!”何捕快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攥着马鞭,遥遥的指着亮光出现的方向。
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那些在夜风里飘忽不定的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渐渐的,在光点之下来回晃动的人影也越发的明显了。
云西狠狠抽动马鞭,向着人群的方向骤然提速。
待到她二人来到火把攒动的人群近前时,云西才看清,这是一队拥有着四匹马,一驾马车的小型车队。
四名身着深色窄袖劲服的年轻男子,各执着火把,端正的站在马车的四个方向。马儿们都被拴在了一旁的矮树上。
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两个人,也都举着火把,像是在冷风中站了很久,两人都拢着衣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两个人,云西是认识的。
清一色的捕快服装,清一色的腰别大刀。
云西虽然一时间还说不出他们的名字,但那两张面孔她是熟悉的,确是滕县捕快无疑。
而在他们脚旁不远处的枯草地上,则平铺着一块偌大的白布。
透过人们手中火把倏忽不定的亮光,白布被勾勒出了高高低低的阴影轮廓。
显然,最终的轮廓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
这一众人等,早早就听到了云西他们,快速本来的马蹄声。待到云西、何捕快冲破浓夜的黑暗,落在他们面前,翻身下马的时候,两名捕快立刻迫不及待的呼喊出声:“老何!云书吏!你们终于来了!”
云西与老何迅速对视一眼,两人立刻会意,之后默契的分工做事。
老何转身从马鞍上摘下两只酒壶,高高的抛给两名捕快。
“到一边蹦跶蹦跶,暖暖身子,剩下的交给我。”老何沉声吩咐着,径直走向铺着白布的地带。
而与他一起的云西却走向了另一边,由四名年轻护卫的豪华车驾。云西走到马车前,拱了拱手,礼敬说道:“在下滕县刑房吏,这里出了凶案,敢请尊驾下车,讲一下发现男尸的始末细节。”
云西讲完,静等对方反应。
但是四名男子却都目视着前方,丝毫没有反应。
云西心中冷笑。
商人么?
这么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商人,还真是罕见呢!
一种奇怪的预感悠然升起。
云西勾唇一笑。
也许,这一次,她将会遇到自穿越历来,身份最尊崇的人呢。
空气一瞬间静止,马车外没有回应,马车里也没有回答。
云西随手取下腰间令牌,抬手一摆,“劳烦尊驾,在公务在身——”
“刑房吏?”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不由分说的将云西的话一截两断。
云西目光瞬时一凛。
就见前方将进两人高的宽大马车上,轻软的棉布车帘微动,“大明律,一县发生命案,本县知县必须到案查验,如今只派出几个捕快,一个刑房。难道此地是没有知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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