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恍然抬起头,脸色苍白的望向云南,目光闪烁,犹疑不定。
看着她满腹狐疑的样子,云南却只浅浅一笑,动作轻巧而优雅的执起茶壶,抬手翻出一个杯子,倾斜壶身,注了大半杯水,端到云西面前,“尧光白威胁你我了?”
“你就不能惊讶一回吗?啥都提前能猜出来,简直是个老妖精。”眼见恶作剧没有得逞,云西撇了撇嘴,将纸条往云南面前桌上一放,兀自接过杯子,仿着云南优雅的姿态,小啜了一口。
云南展纸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小字。
信上没有开头,没有落款,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的写着:
“君之身世,吾早有耳闻。甚至云家一案幕后主使,亲手戕杀云推官夫妇之人,吾亦明了。
人人皆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君仍不忘人伦,余愿助君一臂之力。
君为吾弟一案平反之日,便是余双手奉上君之世仇名录之时。
另,东山东北角有有一个熊洞,熊洞里外有君所需之物,但假若君不用于罪证一途,夜深无人夜,就君头自落。”
“之前我还一直庆幸他是个假锦衣卫,不知道咱们的事呢,如今看来,唐七星早就知道咱们被追杀的事,我倒像个傻子似的被他玩得团团转。”云西放下杯子,沉声说着,“从这封信中,就可看出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云南看完纸条,随手一折,在桌上油灯上方随意一晃,纸条倏忽而燃。
跃动的火光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映出了一圈暖色的光,更衬得他眸子漆黑,目光幽深。
“将最后的希望押在对手的身上,看来他已经走投无路,再无他途。”
云西忍不住好奇,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虽然这上面用了威胁的口气,但若我们根本就是贪财爱利的宵小之辈,他说的这些个条件,就根本威胁不了我们吧?难道说,他也窃听过我们的谈话?料定咱们都是君子。”
纸条很快燃尽,云南反手将纸灰捻入另一只空杯里,修长的手指将纸灰捻了个粉碎,望着指尖黑灰色的痕迹,他冷冷一笑,“家传数代,云家子嗣最重教养,近百年来,从没有出过宵小之辈。况父亲和我,与锦衣卫也打过几次交道,云家风骨,也算有名。”
云西知道自己碰到了这个骄傲男的雷区,从袖中掏出手帕,递到云南手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好啦好啦,知道你们云家的人品是最好的,是最不容挑衅质疑的。”
云南看了一眼手帕,却没有接,而是挑起眼皮,望住云西,目光陡然一凛,凌锐如寒芒,“不是我们云家,是咱们云家!”
他一字一句,咬音极重。
云西知道自己无意间又把云南哥哥的身份给忽略了。可是面对他的不满,却还是忍不住的嗤然一笑,将手帕塞入他手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明白!是咱们云家,不是你们云家。”云南这才拿起手帕,若无其事的擦起手来,语调极为寻常平淡,“不过,尧光白窃听监视过我们的言行,也是有的。”
云西一口水没喝干净,听到这句,噗地一下猛喷了云南一脸。
她呛了一口,呛到眼睛都流出泪来,掩着唇没好气的瞥向云南埋怨道:“绕了半天,我一开始说的推断这不也没错嘛!还板脸训我,搞得我好像——”
可是她吐槽才吐到一半,就一眼看到云南被尚还滴着水的脸,都快黑成糊锅底了。
“千万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她一边吐着舌头,一边陪着笑的欠起身,拽起袖子快速的给他擦着脸上的水。
云南抬手轻轻一拂,十分嫌弃的扫掉她的手,然后动作十分优雅的,用自己的袖子擦掉水渍,冷冷说道:“你且猜猜,熊洞里外,是什么?”
见他转移了话题,云西果断见好就收,一屁股坐回自己椅子,略略思忖,眉眼忽的舒展,随即用手蘸了蘸杯中水,用手指做笔,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云南挑眉一扫,只见桌上湿漉漉的现出“官银”两个字,抿唇轻笑一声,没有多言。
云西知道,对于这座珠穆朗玛大冰峰来说,绝对是赞赏的表现了。
她不觉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但是下一秒,却又忽然顿住,眉头也蹙了起来,“可是,咱们身在山东,听唐七星的话,他的家乡远在明朝与金兵交锋的战地,咱们身份又那么低,怎么跨省去查案啊?难道是叫咱们辞职离开滕县,到那边去任职刑房小吏?”
说到这里,她又否定的摇摇头道:“那也不对啊,他一个正牌锦衣卫的身份,到了那个地方,都抗不过人家泼天的权势。咱们两个小书吏即便查到真相,也只能被人暗中搞死,根本翻不了案啊。”
已经将脸擦干净的云南,抬手将桌上水渍一擦,“所以,唐七星并不是要我们此时去破案。他看中的是我们的背景。”
“我们的背景?”云西翠深如黛的剑眉微微一动,“说起背景,也就是只是那个给咱们写了推荐信的大官叔父了。可是那个李叔父一抬手,就只给了个刑房小吏这个打杂的差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敷衍咱们。咱们背景真有那么硬吗?”
云南将叠好的手帕,放到云西手旁,浅浅一笑,说道:“大明的官场,你还不够熟悉。刚才你也说是被顶级权贵追杀,刑房吏虽小,却还是官府势力范围之内。咱们有没有改名换姓,云家的招牌更是打得明目张胆。这其中的关系要害,相信这里一点,你就会明白。”
云西恍然睁大了双眼,紧紧攥住手绢,激动的说道:“你是说,咱们那位可爱又可敬的大官李叔父已经在明面上帮咱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也就是说,咱们云家的冤情得到平反了?”
看着被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到了云西手里又成杂乱的一坨,云南嘴角小幅度的抽了抽,无奈的移开了视线,“父亲得罪的是郑贵妃,郑贵妃如今圣眷正盛,平冤昭雪,是不可能了。李叔父他能做到的也就是将你我的名字从暗杀名录上抹去。”
由于对上面有人的美好前途的梦幻憧憬,云西对于云南的无奈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两手交握成拳,抵住下巴,两只眼睛闪动着硕大的星光,兴奋说道:“那事实一定是这样的,以唐七星的内部消息,肯定是看出咱们两个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飞黄腾达了,而且还会腾达到可以和超级大贪官,超级大武将相抗衡的程度!不然他也不会拐了这么多弯的来拜托咱两。”
她还郑重的点了点头,“嗯,一定是这样的。”
“你想太多了。”
望着将白日梦直接做到天上去的云西,云南无奈扶额,哭笑不得打击道:“唐七星也是走投无路,才把唯一一点希望寄托在了咱们的身上。咱们有背景,也有升迁入仕途的潜力不错,却不是一定。”
云西大咧咧的甩甩手,丝毫不被打击的说道:“管他呢,总之有潜力总比没潜力好。”
她又向前欠了欠身,眯细了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悄声说道:“不过唐七星话里话外,都是以后还会出来。他真的逃得出来吗?”
云南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云西砸了咂嘴,也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好说。就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云南你看,咱们滕县还有可爱叔父最得意的门生,符生良呢!里里外外,可爱李叔父都帮咱们铺垫好了,只要咱们敢拼敢闯,创造出巨大的价值,处处都是大腿等着咱们抱。假以时日,咱们就能变成大腿本身。”
听着她半白话半文言的白日梦畅想,云南无奈得都快哭出来了。他终于忍不住,照着云西白白宽宽的额头,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虽然沉浸在嘚瑟中,美得不能自拔,但是对于云南的套路招数,云西早有防备,一个闪身,就妥妥的避开了那个巨大的爆栗子。
她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刚想调侃几句,就听得房门被人咚咚的敲起。
两人容色都是一滞。
却听房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而清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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