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知道自己这一拳很猛,但没想到竟会这么猛!
她的拳还未碰到任何实物,只是一阵拳风飞过,瞬间,男子就被击飞出老远! 她只看到了他纯白的衣角在空中翻飞舞动,最终化成一道白影,飞晃而过,华丽的抛落至地。
云曦有一瞬的傻眼。
他真的不是一般的弱啊!
她皱着眉,满腹狐疑的飘然而起,飞到了自己的肉身前,倾身一倒,与之完美重合。
再度从地上爬起时,她又一次成为了穿着古代男装的落魄小女子。
她扭着有几分酸痛的脖颈,踱步走向男子。
她在思量着,如何处置面前这匹难驯的野马。
走到男子面前,她抬起脚,脚尖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惨白的额上骤然暴起数根青筋,伴随着的还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像是受了多重的打击一样。
云曦顿觉额上滑下三根粗重的黑线。
之前,单单是一阵拳风,就差点把他糊上天,这要是直接过去扇上一巴掌,还不得给整成半身不遂?
虽然脸很重要,但她要的只是一个男仆哎!
男仆不应该是那种,饿了他做饭,渴了他递水;白天上山,能做人肉轿子背她走,晚上孤寒,能当天然热炉暖被窝;高兴就壁咚亲一口,生气就小拳拳捶他胸口的人吗?
现实是什么?现实是这位哥们比林妹妹还弱不禁风!
还靠他干东干西?
不让她伺候他就谢天谢地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痛苦的动了一下身子,死死咬着唇,像是在强忍着不痛呼出声。身体虽弱,毅力却很强嘛。
面对着表情倔强毫无屈服之意的男子,云曦不禁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
犹斗的困兽,也只是困兽而已。
对于砧板上肉,她向来有耐心,一刀一刀剁,细细的剁。
“鬼差用你的残魂余魄做了火引,由我的血做芯,才凝成一副半成的躯体,今夜起,你就是我的仆人了。”她举着咬破的手指,看着男子不怀好意的笑道。
“既是孤魂,又何来归属?”男子捂着自己的胸口,目光如刀一般直直钉在她的脸上,冷峻狠戾。云曦表情轻佻,“这个问题嘛,是我说了算的。”
“霸占云西的身体,该是敌!”男子目光越发的冰冷。
“敌?”她眉宇间仍是放浪不羁的神色,“死在水底的你,所有的魂魄差点都被鬼差勾走,”她单手点着自己的胸口,“是我,强拽下了你的一魂两魄,这明显是恩!是恩人!”
男子瞬间蹙了眉,声音里透着紧张,“云西呢?!”
“云西?这肉身的本主?”云曦不屑轻笑,“和你的两魂五魄一起,被鬼差带回了地府了。”
男子瞬间挣扎而起,摇晃着身子,一把薅住云曦的衣领,怒红着双眼,从牙缝中狠狠挤出几个字:“教我如何信你?!”
“金字契约已进入了你的身体,你捂捂自己的心口,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你却可以不死?”男子的脸逼近她的脸,语气越发阴冷。
“这个就是鬼差的安排了,你该问他们。”见他眉间怀疑更深,云曦轻轻一笑,“他们在打个赌,大概要用我做实验,我也不算是完全自愿的。”
“不自愿?”男子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你可以再死一次!”
云曦表情微滞,随后仰头大声笑了起来,“有个性,我喜欢!选你当仆人,也挺有意思的。”
男子不屑瞥了她一眼,脸色清冷,转身大步离开。
云曦并没有追。
有底牌的时候,她向来沉得住气。 果然,才走出百来十步,男子脚下便如灌铅一般的沉重。
他费力抬着脚,几番尝试,终是不能再迈出下一步。
云曦负手踱步而来,姿态是相当的悠闲。
“我的血就是你的芯,血脉无形相连,没有我的允许,你离不开我半步!”
“云家男儿,绝不给人为仆!”男子收回脚,背向着云曦,傲然挺立。
“不是男儿,是男鬼才对。”云曦绕到他面前,唇角微扬,飘飘然,十分得意。
“鬼亦是云家鬼!”男子目视前方,眼神专注尖锐。
云曦指点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认真道:“现在的我,才是云家人。”
“云西已死。”男子斜睨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中,尽是不屑,“你不是!”
“不做仆,就只能飞灰湮灭。”云曦摸了摸眉毛,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轻笑,“做我的仆人和被我灭掉,两条路,你选吧。”
男子昂首前视,全然不惧,“你灭得了,只管灭!”
云曦吃了一惊。
呀呵!
难道这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又或者他已经看穿,她肯定不会灭了他?
“你可知,我前世是做什么勾当的?”云曦又换了个严肃些的语气。
男子依旧沉默。
云曦眼中精光一闪,得意的说道:“呵呵,用你们的话应该怎么说呢?女流氓?还是女老大?或者是道上混的女匪?”
男子的眉梢不自觉的动了动,脸色越来越阴沉冰寒。
这些细微的动作,一丝不差的全部落进了云曦的眼中。
终于被她摸到要害了!
云曦越发得意,遂又夸张了几分,“身为女匪的我,干的恶事多,睡过男人可是更多呢!”
她就不信,在这个三纲五常,存天理灭人欲大行其道的明朝,满身傲骨的他,会对妹妹的贞洁无动于衷。
果然,男子的手开始攥成拳,指节也一节一节的泛白。
云曦故意挽起衣袖,一寸一寸的摸自己滑嫩的皮肤,又半拉衣衫,瞟了一眼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笑容轻笑夸张,“这个坯子还不错哦!模样也俊俏,得好好的利用利用,不然就浪费了呢!”
他的脸色依旧不见半点波澜,身体也昂然而立,静静的注视远方,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但是周身光芒都开始不住的颤动,似乎有一股强烈的怒气,正在其中孕育!
如果不是能够感受他的气场,云曦险些要给他如山般岿然不动的样子骗了。
她知道,他现在肯定恨不得一把掐死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但她必须要这么做。
不自愿,契约就不算真正生效。
她必须要让这个定力智力双高的家伙,心甘情愿跳入自己的牢笼。
现在,他最大的弱点,已经暴露。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当鬼仆?”云曦忽然换了一副诚恳的表情。
男子不动如山,答案不言自明。
“那就不做鬼仆喽。”她耸耸肩,佯装无奈,“不然,你也做我的哥哥吧。”
男子冷冷盯着她,眉头皱得更深,深深的拧出成了一个川字。
云曦仰起脸,回视着他,唇边绽出一抹真诚的笑容。
“我知道,你不愿看妹妹的肉身被人糟践。而我,如果能活得体面一些,当然也不愿意贬低自己。”
说着,她索性坐在了草地上,双腿交盘,大咧咧得像个男人,“反正这辈子,你也绑在我身上了,不如教我些本事,替你妹妹好好活下去。”
他的弱点,就是他最重视的妹妹!
第一步是动之以情。
不愿做仆人,换个说法,做哥哥不就行了?
第二步是晓之以理。
他肯定不会放任妹妹的肉身被人糟践。她向来不在意口头上的便宜,
她只在意实实在在的利益!
淡淡的银色荧光中,男子眸中的光暗了又暗,像是陷入了沉思。
云曦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依旧诚挚的看着他,淡淡的笑,“总归也是为了你妹妹,难道你不希望亲眼看着她长大成人吗?鬼差的说明上说,你可以看到一个我前世的瞬间,看一看,我到底值不值得你追随!捂住胸口就可以感应到了,你不妨试一试。”
他仍是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的抬起手,按在胸口上,缓缓阖目,凝神静思。她静静的等。
终于,男子慢慢睁开眼,凝重的视线刚好对上她的。
云曦仰起头,迎着他的视线,不再轻佻,不再随意,异常严肃的说道:“我是不信命的,也不信鬼神,可是不管怎样,多了一个重生的机会,就要好好的活着,你说呢?”
男子静默无语。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要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
云曦这样盘算着,蓦地听得他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助你可以,还需应我三个条件。”
“说来听听。”云曦侧头顽皮一笑。
“一,决不可坏损云西名节;二,继承云家遗志,终生以云家最后一人自居,以洗雪云家冤情,践行云家志向为己任。”
“呃···最后一人?”云曦捏着下巴皱了眉,“你能先讲讲,是什么冤情吗?我就想活得轻松一些,别回头给自己挖了更大一坑。”
男子没有回答,面色清冷的道:“条件再合理不过,顶着云家的皮,却不行云家事,被仇家弄死都会不自知,此为你,唯一的选择!”
云曦嘴角一抽,这就要反客为主了?
“那,你家的冤有多大?”
男子忽然黯淡了目光,表情复杂而悲伤,声音也暗哑起来,“满门被灭,无一活口。”
云曦瞬间一愣!
靠!竟然是灭门惨案的血海深仇?!
她忽然就有些崩溃。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两个鬼差的筹划。
红须鬼差一脸奸笑,“选哪去实验?”
白须鬼差神秘兮兮的小声答道:“就天启前后吧,那时人心大乱,躲过了百姓起义,还有官军抢掠,躲过了奸佞迫害,还有新贵碾压,躲过内患凶器,还有清军铁蹄,这边屠杀,那边自祸,足够考验她的!”
那时,她被点住了身体,只能呆呆站立,但也控制不住心头上十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虽然她学历一般,却也听过什么百万明人自相残杀,更听过什么嘉定三屠,留发不留头的种种惨相。
早就该想到,鬼差是不会让她投个好胎的!
云曦笑得有些苦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云修竹,单字南,是你的双生哥哥。”
噗地一下,云曦竟忍不住的喷笑出声。“云南?那你妹应该叫广西才对啊!这就凑出两个邻省来啦!”
虽然知道自己的笑点与云南不在一个世纪,但她就是忍俊不禁。
云南脸色越来越黑,重重说道:“其三,尊我为兄,且必须心口一致!”
云曦饶有兴致的捏着下巴,打趣道:“嗯,西和南,兄妹两都是方向,那其他兄弟会不会叫东北?”
“云从西南兴,风自东北至。”
他没有理会她的戏谑,俯身坐在她面前,表情庄严而肃穆,“这是父亲对我们的期寄,立云家门楣,兴云家志向,矢志不渝。”
他说得极为认真,倒叫云曦一时也安静了下来。
前一世的她,是个孤儿,家人的期寄,兄长的护佑,她连想象都想象不真切。
“云从西南兴···西南的西,”她重复了一遍,继而嫣然一笑,“嗯,听你这么一说,这个云西还是挺好听的。”
“云西的西,是西方美人的西。‘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云南望着她,双眼满溢温情,流光般熠熠闪动。
云曦的心蓦地乱了半拍。
她觉得,在他的眼神中,有极纯净的情,更有极暖人的爱。
此时,她才觉出自己的心意。
契约一成,便是一生,甚于任何羁绊。
她希望这不同于任何斤斤计较的商业合同。
只是,两颗心之间,最简单的守望。
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她希望可以挥别上一世所有的不堪,正经的重活一次。
敛了心神,她微微侧头,调皮笑道:“西方美人?是愿云西长成美人吗?”
“语出《简兮》,简兮里,西方美人,原是男子。”他答。
云曦瞬间满额黑线,“男···男人?你爹是怎么想的?”
云南没有生气,缓声解释:
“诗言‘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说着,他目光又柔了几分,“这是母亲为你念的。母亲希望,你虽生为女子,却有不堕男儿之志。云家女儿,向来不输男子!”
“虽然绕来绕去,听不太明白,但,应该是个好名字。”她伸出手,将手掌摊开在云南面前,朗声笑道:云西······嗯,我接受你的条件,今天起,我就是云西了。”
云南并未伸手,正色问道:“你的本名?”
“原来的我,也叫云曦,不过是晨曦的曦。”
云南这才伸出手,手掌覆住她的掌心,轻声道:“晨曦之地,极东之所,一东一西,也算相映成趣。”
双手碰触间,笼在云南身上银色光华悄然流动,蛇一样,缠上她的手,绕过她的臂,最终化成一圈巨大的光晕,将两人紧紧包裹。
两人双目轻盍,同声诵念。
“我云南,愿在此立契!”
“我云西,愿在此立契!”
他们一同诵道:“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
光芒瞬间炸裂,绽放如烟花绚烂,瞬间照亮了整个山野。
待云西睁开眼睛,周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四野的山,树,崖下的流水,轮廓晦暗模糊,幽深难测。
男子光芒不在,已经与正常人别无二致。
他是真的变成正常人了。
不仅没有鬼魂穿墙瞬移的各种技能,体力比凡人还弱,除了头脑可以凭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
“你真的能助我吗?”她还是有些怀疑。
云南自顾自站起身,微扬的声音里满是傲然的自信,“汝且试一试!”
云西会心一笑。
不轻诺的男人,很对她的胃口。
不觉间,天色已见清明,大河的尽头的天际,已飘出了一抹鱼肚白的亮色,估计不久,新一轮旭日,便会钻出地平线,开启又一次全新的旅程。
“刚才你看到了哪一瞬?”她有些好奇。
“秘密。”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沉静。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那现在,就告诉我这里的一切吧。”清亮的曦光投在云南脸上,勾出了一抹俊美而刚毅的轮廓。
“从何处起?”他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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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西的名字,母亲取义来源于《国风·邶风·简兮》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2,云西云南,父亲取义《急雨》,陆游作
云从西南兴,风自东北至;老农占雨候,速若屈伸臂。
乱点俄打窗,新凉已生袂。经旬苦肺渴,得此亦少慰。
呼儿持故襦,买酒具一醉。薄言煮园蔬,雉兔未可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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