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卫国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
天已经黑了，搁以往他要是这么晚回来，他媳妇肯定会给他留一盏灯的。
但今天没有，黄卫国蹙着眉打开灯，差点没被屋里忽然出现的人影吓死，“大晚上，你想吓死谁？”
“吓不死你，”钱晓兰没好气。
“吃枪药了你？”黄卫国去揭厨房的锅，他还没吃饭。
“在桌上，”钱晓兰说。
黄卫国来到桌旁边，看到冷掉的饭菜，“怎么没给我加热？”
说着，也不介意，坐下来就开始吃。
“热你个大头鬼，你很快就要凉了，”钱晓兰不客气道。
？什么鬼话？
黄卫国这下真察觉自家媳妇不对劲了，“你今天阴阳怪气的，谁惹你了？”
“我今天差点就死了，”钱晓兰幽怨道。
？？
黄卫国放下筷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钱晓兰就把今天杨雄的事说了，包括沈伊伊救了她们姐妹俩的事，最后道，“……我跟她说了你的身份，然后她就问我，今年公社建小学的名额有没有她们清水村的份……”
黄卫国也是个人精，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钱晓兰的潜台词，眉头深深地皱起，“她这是挟恩图报，让我在他们村建学校？”
“不行，这绝对不行，”黄卫国想也不想就拒绝，“这是谋私，这是腐败！我不能做这种事情，她救了你，你拿其他东西补偿她，以后少跟她来往……”
“往个屁！”钱晓兰是个脾气火爆的，“我的命在你这里就这么举无轻重是吧？哦不对，啥谋私啥腐败？人清水村本来就符合建立小学的条件，是你原本该建在他们村的学校建在了其他贫困的大队！你这才是谋私，为了你那劳子大爱。”
“你怎么说话呢？那清水村离公社那么近，想上学直接来公社就好了，干啥要废那钱建学校？把钱建在贫困的大队，让更多的孩子能上学，那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你是觉得两全其美了！”钱晓兰回怼，“那你有没有去调查过清水村有多少小孩去公社上学了？你每次去清水村都是一帮人骑的自行车走得大路吧？你有走过山路吗？你知不知道那山路对小孩来说很难走？”
“我当然走过，”黄卫国皱眉道，想起那崎岖的山路，意识到自己可能忽视了小孩子走那条路有点危险，但，
“是不好走，但乡下的孩子没有你想象的娇弱，八九岁的孩子都能上房揭瓦了，怎么就不能走山路了？至于小点的小孩……那就等他们大点再读书也是可以的，或者让大点的孩子带着他们不就行了？”
“但大点的的孩子都能挣工分了，家里肯定想让他们留在家里挣公分，就算不挣公分，家里弟弟妹妹多的，也得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你是不是把这些因素忽略掉了？”
黄卫国眉头皱得更深，还想说什么，被钱晓兰打断了：
“算了，不想跟你说了，你自己想吧，反正人家说了，她们村里的小孩现在普遍都是没读书的，你自己想想如果有领导下来视察的话，责备下来，你该怎么办！”
“……”黄卫国觉得自己的认知可能出现了偏差……
“对了，你今晚就在这睡吧，别回房了！”钱晓兰说完，甩上了房门。
“……”
黄卫国睡了一个晚上的冷板凳，不仅冷，还腰酸背痛的。
起来的时候他咬牙切齿的想，今天上班他就去查查，看看清水村的孩子上学到底什么情况，如果不像他媳妇说的那样，他就掐死那个啥？对，姓沈的！
但这一天，他都在县上开会，没能去公社。
这一晚上还是睡的冷板凳。
黄卫国差点骂娘，第三天早早就起来了，骑着自行车去了公社，想放下包就去小学看看。
结果刚进办公室，一个文件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打开一看，他最先注意到的是，最上面的一行字——《关于清水村孩子扫盲教育发展现状分析》。
黄卫国：“……”
—
如李母所料，李父第二天就被撤了代理权。
村长一职，暂时由大队长何海荣兼任！
何氏宗族的人得意得不行，李氏宗族这边却气炸了。
李姓宗族这边，以李母为首；何姓宗族那边，以何海荣媳妇何二娘为首，两拨人吵了好几次架，差点就干起架来了。
以至于李母这两天脾气暴躁得很，隔壁建的房子还叮叮铛铛的响，吵得她脑仁疼，便成了她的出气筒，每天都要骂一通。
江爱玲都不敢跟李母骂战，更别说江婉柔。
林家栋自持“绅士”，没有自降身份跟李母骂街。
于是这俩无父无母的小情侣，在骂声中凄凄惨惨戚戚报团哀怨。
今天是开春耕动员大会的日子，所有人都要去晒谷场开会。
因为李琛现在去了运输队，沈伊伊得留在家里照顾三宝们，有了名正言顺的不上工的理由。
她虽然不参加春耕，但也是要去动员大会的。
她去的比较迟，偌大的晒谷场，几乎站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声音很嘈杂。
时间到了，兼任大队长和村长的何海荣该上台讲话了，但他却迟迟没有来，不仅他没来，会记也不见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台下的人都要被晒傻了，特别是李氏宗族的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觉得何海荣这是在耍大牌。
如今的天气，早晚冷，中午热。
沈伊伊倒还好，小宝热得出汗，没一会就一身汗了。
沈伊伊给他把外套脱了，又拿了手帕给他擦汗，带他找了一棵树，刚站定，就听到一道振奋的声音——
“李家人算什么，大队长和村长现在都是我叔公兼任的，他们不认也得认！”
“本来就是李大伯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啊，是大家伙不满李大伯，所以才撤了他的职，又不是我叔公说撤就撤的，怪我叔公干啥？”
“呸，他们姓李的就是嚣张，当我们姓何的没人了是吧？”
？
这声音太熟悉了，沈伊伊举头望去。
“我叔公是什么人，那可是纯朴善良，为人正直，任劳任怨的好干部，哪是他李大伯可以……嗝？”正在人群中慷慨激扬的王燕，陡然对上她的目光，急急的把话收回去，结果被口水呛到了，凄厉的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何二娘，也就是大队长媳妇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催促王燕，“可以什么？卫东他娘，你快说呀？”
可以比的！
对上沈伊伊似笑非笑的眼神，王燕哪还敢把后面两个字说出来，她心虚得很，挤开人群逃似的飞奔而去了。
“……”沈伊伊咂摸咂摸嘴，其实两片牛肉干的作用还是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