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喉间微梗,明知她不乐意,却又不愿放她走,依旧强留她在此。
喝罢药,闲来无事的弘昼去书房作画,他还特地要求咏舒也过来,为他端茶递水。
咏舒依令照做,为他斟了杯热茶,而后立在一侧,随意打量着他的书房,但见他身后是一面雕空紫檀板壁,上头设有不同的槅子,形状各不相同,既可贮书,亦可摆放花瓶。
打量着板壁上摆放着的众多书册,咏舒请示道:“我想看书,恳请五爷允准。”
这本是件小事,可他偏要逆她的意,“书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比书好看?”
咏舒认真答道:“书有趣,你无趣。”
“我怎就无趣了?你竟敢说我无趣?”弘昼心下忿忿,眯着一双桃花眼,警示意味十分明显,“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然而咏舒不肯改口,“不想说假话。”
气极的弘昼怒拍桌,厉声震慑,“我警告你,爷现在很生气,立马哄我,把我逗笑了,我便让你看书。”
咏舒默思片刻,转身去端了面镜子过来,摆在他面前,“镜子里的人好笑吗?”
那不就是他自个儿吗?弘昼不耐的瞥了一眼,“不好笑!”
“不好笑就是无趣,有趣的才好笑。既然你笑不出来,就证明你很无趣,所以我没说错,你自个儿也承认了。”
“……”弘昼一脸懵然,不屑笑嗤,“这是什么鬼逻辑?”
咏舒也不辩解,只揪住一点,“你笑了。”
“那是笑吗?那是轻蔑!”
“轻蔑的笑也是笑,倘若五爷输不起要抵赖,那我无话可说。”咏舒义正言辞,弘昼无言以对,只得认输,准她去挑。
咏舒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一本《聊斋志异》,而后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细细翻阅。
弘昼瞄了一眼,颇为惊诧,“你一个女子,看什么不好,偏看些鬼怪之书,不害怕吗?”
古书里的生僻字太多,看古书对她而言本就很枯燥,是以她才尽量选一些有趣味的书。
对比她在现代所看的那些恐怖片,《聊斋》还真是小儿科,并不瘆人,“鬼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弘昼以为她又在指桑骂槐,“你在说谁?”
“此乃泛指,并非特指,五爷不必对号入座。”道罢这句,咏舒便不再回应,默默的读着书中的故事。
古文大都是繁体字,且标点与现代不同,咏舒看起来有些吃力,必须反复去读句子,去领悟,方能理解含义。
她拢眉看着书,偶尔还会默默念叨着,那认真的模样使得弘昼心下吃味,只因咏舒面对他时,从未这般认真过。
看了会子书,咏舒只觉眼睛干涩,随即起身行至窗边,拉了张圆凳,倚在窗前坐下,遥望院中的花木与碧天流云。
弘昼斜倚在圈椅上,以手支额,但见咏舒眸光深远,神色哀哀的她半倚在窗前,半晌不语,他不禁在琢磨,此刻的她脑海里浮现的是谁?该不会在想念某个人吧?
“你在想什么?”
被打断的咏舒坐直了身子,低哑的声音透着一丝凄凉,“我在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这是在表达不满吗?“伺候爷,你就这么不情愿?”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又何须多问?“没人天生愿意侍奉旁人,下人们伺候主子,也只是为了几两月银而已。”
这个类比,弘昼很有意见,“你我并非主仆,你就不能依照夫妻之间的情义来照顾我?”
他怎么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要求?咏舒听来只觉可笑,“你我是夫妻,却从无情义。”
她的一句话,轻易就抹灭了他的付出,弘昼恨瞪着她,双目赤红,委屈控诉,
“咏舒,你说这话就不昧良心吗?我对你一向优待,陪着你,惯着你,宠着你,而你却不知好歹,始终惦记着他,说什么忘了他,无非是怕我找他的麻烦而已,先前你还在我面前演戏,如今你竟连演戏都懒得了!”
瞧瞧,他竟还觉得委屈?咏舒冷笑反问,“何谓宠爱?你所谓的宠爱便是嘴上说着信任,暗地里却派人监视我。我胃绞痛,难以忍受,去寺庙求救,你却说我在装病。如此虚伪的宠爱,当真令人心寒!”
说起这病,弘昼越发闹心,“你年纪轻轻,为何得胃病?还不是因为他!皇阿玛为你我赐婚,你不愿接受,便绝食以抗,这才患上胃病,对也不对?”
事实上,连咏舒都不晓得原主为何有胃病,但听弘昼言之凿凿,估摸着他又派人探查了吧?可查出的结果明显打了他的脸,
“这都被你查到了?那么敢问五爷,我到底是真有胃病,还是在装病?”
事实摆在眼前,弘昼心知肚明,但碍于颜面,他始终不愿承认自己错怪了她,他还在想着该如何辩解,只可惜咏舒并不期待他认错,只因她对弘昼已经彻底失望,
“我的过去,我没有瞒着你。是你跟我说,可以不计较旧事。我以为,你跟那些世俗之人不一样,我甚至想过,既然天意安排我嫁给你,那我就该遵循天意,尝试着好好跟你过日子。
事实证明,还是我太天真,你的心魔从来就没有消除,你只是在伪装大度。”再说起这些矛盾的时候,咏舒异常平静,就好似一个旁观者,无悲无怒,冷静陈述。
看透了,便连情绪的起伏都没了,随后咏舒自压襟间解下那枚扳指,递还给他,
“做不到的事,不要轻易承诺,旁人会当真的。”
弘昼记得此物,这是他送给她的。
犹记得那日两人也是在为弘晈而起争执,为了博得她的原谅,弘昼向她保证,往后定会信任她,绝不会再怀疑她,如若触犯,她可以用这枚扳指来惩戒他。
如今他违背了承诺,又一次怀疑她,可她却连惩罚都懒得,直接将扳指还给他。
她对他,大约已经失望透顶了吧?否则又怎会连闹脾气都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