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坤猛地发作,让所有人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钱宁也是一愣,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竟是同道中人。
沈时宜被人指着骂,程平乐第一个跳起来,“敢欺负我程平乐的朋友,你活的不耐烦了!庆叔,给我丢出去打一顿!”
一直在一旁守护的程庆闻言,拱手告辞在三楼,谁都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沈兆坤的酒瞬间醒了大半,“我是沈时宜的父亲,你是她朋友,动我也算是不敬尊长吧?!”
程平乐看了一眼沈时宜,沈时宜还了一眼,她顿时底气更足,“本县主的尊长,是当朝大将军,是程国公,还有陛下和皇后,你是哪根儿葱,来本宫县主面前充尊长?”
沈兆坤向来是在舒适区称王称霸,从不敢越雷池,眼下可好,酒意上头,竟然惹了这么个霸王。
“沈时宜,你还不说句话,难道非要看旁人打到你父亲身上,这就是你的孝道吗?”
众人直呼精彩。
人人都爱八卦,眼下八卦都演到眼皮子底下了,还是近来风头正劲的女官沈时宜的八卦,底下人瓜子干果儿也不吃了,只眼睛闪亮亮的上下打量。
这沈兆坤虽已经到中年,卖相还相当不错,素净的面庞,胡须有型,浓眉大眼,一身宝蓝锦袍,若是不开口,旁人第一印象肯定很好。
沈时宜被沈兆坤再三指明道姓,也不坐了,从廊下起身,看向底下。
这人侧坐着时,远看着就知道这是个清俊的,眼下起身露出正脸,众人心底忍不住暗呼一声。不同于牡丹姑娘打扮的娇艳,一眼夺人,也不同于程平乐的俊眼修眉,沈时宜这正脸一露,就是跟沈兆坤如出一辙的素净脸庞,比寻常女子圆脸中多了一丝棱角,眉眼比沈兆坤精致些,可能是肖母,眉黑长,眼透亮,嘴唇红润,长在过分在素净的脸上,冷不丁的让人觉得仿佛是刚着色的画中人。
平日里她总是眼神幽远,离得近了,第一眼就被她的眉眼所夺,倒是不注意她的长相。如今离得远了,就仿佛那画上的人活过来一般,透着一股子幽远的清冷。
沈时宜从三楼往下看,沈兆坤却觉得沈时宜的视线有如实质般让人不舒服。
他这会儿酒真的醒了,想起来和自己掉了个个儿被“发配”的舅舅。
沈兆坤就这点儿好,识时务,想起来沈时宜不动声色整治舅舅谢尚书的手段,便想着认怂,“我这头疼的厉害,先回去了,时宜,你也赶紧回,晚了你母亲惦记。”
说着便要迈步离开。
他向来是混不吝的。情绪上涌什么事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还没有敢作敢当的男儿勇气,认怂的快,滑不溜手,让人又气又无奈。时时如此,真是可恶至极。
“父亲,”沈时宜的声音并没有加重加高,也就是这会儿大家都提着耳朵,闭着嘴巴看热闹,所以,沈时宜的声音才毫无遮挡的入了众人的耳朵,也入了沈兆坤的耳朵。
沈兆坤抬起来的脚又放回去,“怎么?”
“虽然从欢还小,需要银钱铺就前程,父亲也不用如此简朴。当初您在津门,可是有名的豪客,怎么到京都就这般委屈自己。贞娘,好叫你知道,我父亲应是在一楼,上不得二楼三楼,心中不忿,才出言扰了大家的清净。这样吧,我这个做女儿的替您做主,今日锦绣招全场,我父亲请了,下次我父亲再来,还请大家给他个薄面,留个好位置。”
有人失笑,有人哄笑,有人起哄,“谢沈老爷大方!”
贞娘听沈时宜如此,也笑着扭身上前,伸出双手,“沈老爷大气!”
锦绣招是个销金窟,更别提今儿还贵客满盈,全场下来,更是个天文数字。
沈兆坤憋红脸,从袖口掏了掏,他虽从小衣食无忧,但并不是一掷千金的纨绔做派,生平花钱最豪的时候,就是败沈家铺子那几年,再说他又被江氏管的紧,碎银几两,来锦绣招吃一顿酒还勉强可以,要说给全场买单,实在是做不到。
眼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一起喝酒的同僚此时早就溜的没影儿了,更是窘迫,讪讪的看了老板娘贞娘一眼,便抬起头。
沈时宜这才恍然,“对了,管家今儿跟我说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您还没有领,那这般吧,今儿这钱,我替您掏了,就从您的例银中出。”
沈时宜出门,有用的东西向来怕带的少窘迫,此时一掏袖口,就是几张大额的银票。
“扰了诸位的雅兴,算是给大家赔罪了。”
沈时宜话音落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沈小友,咱们几次三番,没有机会深交,今儿如此有缘,沈小友又如此大方,不妨请老夫上去喝一杯。”
人影从二楼里面的包间出来,竟是王阁老。
大堂之上,不少人影起身拱手,王阁老也拱手一圈还礼。
“沈司务,沈小友跟我喝一杯,沈司务还算放心,不算胡混吧?”
沈兆坤满面通红,他被沈时宜说破,要女儿养家,从女儿手中拿钱,此时是脸也丢尽了,拱拱手,“阁老说笑了。”逃也似的走了。
众人落座,对三楼的沈时宜更高看一眼。
始作俑者钱宁此时已经如坐针毡,高世瑜也后悔不叠,刚才该拉住钱宁的,一念之差,眼下骑虎难下。
果然,王阁老人老心明,将目光看向了一开始出言不逊的钱宁,“举子们春闱前还有心情出来玩乐,指点当朝臣子,想必是胸有成竹了。不过为人还是谦逊些的好,以一己之私,口出恶言,终究不是什么君子作为,书中箴言,诸位还是要多读几遍,用心领悟。”
那十几名举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神色灰败的起身,“谢王阁老教导。”
钱宁自不必说,此时已经如丧考妣,高世瑜更加无地自容,待阁老身影没去,再无颜留下,灰溜溜的离开。
王阁老果然去了三楼,一进牡丹阁,竟先看到秦瞻也在此。
王阁老匆匆上前拜见,“见过四殿下。”
秦瞻起身,指着身旁的位置,“王阁老不必多礼,请坐吧。”
王阁老是个人老成精的,惊讶过后,走到秦瞻副座,一边落座,一边自嘲,“早知殿下在此,老夫何必夺人功劳。”
话说的促狭,小老头说完,看秦瞻和跟过来的沈时宜,两个人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锦绣招楼外,沈兆坤和一干同僚,还有钱宁等人,莫名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拦住,说是他们扰乱秩序,要押往顺天府,等家人来保。
众人都是有身份的,叫嚣不已,五城兵马司抓人的校尉只恍若未闻,押着众人走。
几人被押着无法挣脱,一时间后悔不已,只觉得,早知道锦绣招背景深厚,此刻是锦绣招背后之人出手了。早知道今儿达官贵人多,何苦在里面闹市自讨苦吃,只高世瑜转了转眼珠,觉得,未必是锦绣招的人,这京都,达官显贵太多,他们就如同蚂蚁一般,被人随意捉弄。
想着这些,高世瑜神色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