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用不着你,你去给师傅烧些热水去吧。”
彩云冷淡的对钟春说到,钟春也识趣,见彩云不喜,便退出她的身侧,默默去做旁的。
钟春做过丫鬟,别的不说,十分有眼色。因此彩云开始铺布料,划衣线的时候,钟春便开始递尺子,递样板,递彩粉,每次都比旁人快了一步,彩云却没有给钟春好脸色,直接将她支走。
彩云是这里除了苏师傅外手艺最好的,不但刺绣配色设计花样全能,还会量体裁衣,是成衣处管事的有力竞争者。而且她年纪比众人都大上一两岁,旁的小女娘还在为每月领工钱而欣喜的时候,彩云已经为自己打算了很远。
她如今的目标,就是在沈家成衣铺子做管事,然后一步步像石掌柜那般,做一个铺子的掌柜。
虽然津门女掌柜凤毛麟角,但是,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呢?
而且,彩云手艺好,自然也不乏有人挖角,每次家里人都会因为别人的口吐莲花而心动不已,彩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沈家绸缎庄。
放眼整个津门,像沈家这样从东家到掌柜,人口简单,没有什么瓜瓜葛葛的铺子,哪里去找?
别的不说,便是门口卖羊肉汤的小摊儿,还有两个儿子媳妇儿争摊子呢,更别提其他铺子里,什么东家的远房亲戚,掌柜的小舅子之类的,乱七八糟,不胜枚举。
若是她能成沈家成衣铺子的女掌柜,不但挣得多,在家说的起话当得起家,甚至还能借此,找个好姻缘。
已经十七岁的彩云头脑清楚,打算长远,钟春这个“异类”一出现,就引起了她的高度警觉。
众人本就对钟春有些议论,见彩云排斥钟春接近,几个女学徒便联合起来针对钟春。
她们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只是抱团儿冷淡钟春,有时候在伙计们在后院儿等着吃饭时,还当众议论什么为奴做婢的,钟春对此只默默听着,没有多说一句。
沈家绸缎庄的伙计倒班吃饭,楼上的学徒便不用如此,刚到午时,便叽叽喳喳的等着吃饭。
石成顺跟陶掌柜约好午时正在会宾楼见面,作为中间人,石成顺此时过来跟东家一同前去,没想到刚进后院儿,便听到众人有意无意的排挤钟春。
开年事务繁杂,石成顺听着众人议论,又看了看对此毫无反应的钟春,才算是明白东家说的脑子转不过来,欺负不知道还手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之人,不论身份高低,都有自己的气性。
乞丐还不食嗟来之食呢,钟春有嘴有手,面对别人的欺负却不知道还嘴,“难道是丫鬟做久了,习惯了顺从,已经不会反抗了?”
石成顺皱眉,觉得钟春这样,看着正常,实则问题还真是不小。
但是眼下他还有事,只能过后再找机会了。
往前迈步走出阴影处,石成顺的身影出现在一些人的眼里,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
石成顺没有说什么,只跟众人点点头,便去堂屋里找正在忙碌的沈时宜,“二小姐,快到时辰了。”
沈时宜一看桌上的沙漏,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毛笔搁置,案上可以隐约看到,沈时宜此时正在画一些成衣图样。
“走吧。”
沈时宜放下袖子,跟石成顺说着,率先走出堂屋。
“吃不惯就跟厨子说一声,或者你自己会做,就去做些自己爱吃的。”
沈家规矩不大,吃饭时并没有苛求时间和样式,忙的时候吃快些,无事的时候便松快些,有自己喜欢的,也可以用铺子厨房的料自己做,只要不浪费就行。
沈时宜仿佛没有察觉旁人的眼神一般,跟钟春打过招呼后,便走出铺子,马车正在门口等着,赶车的人,还是老当益壮的付叔。
鞭花响起,马车往前行驶,后院儿的众人却仿佛傻眼一般,看着钟春说不出话。
本来大家就对钟春的跟脚有所猜测,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东家一向寡言,平日里没事儿,东家就是点头,有事也是找石掌柜说话,所以众人虽心中敬重东家,却都不敢跟东家说话。
眼下,东家竟然主动跟钟春说话,众人看着钟春仿若无事的安静模样,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暗戳戳的猜测,众人还能阴阳几句,这下东家大大方方跟钟春打招呼,便是出于对东家的崇敬,她们嘴里阴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二小姐来了,蓬荜生辉啊!”
沈时宜的身影出现在会宾楼,掌柜的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热情招呼道。
能不热情吗?沈家二小姐是个长情的,自从四年前在会宾楼跟三位掌柜的吃过饭后,每次宴请都来会宾楼,有些了解沈时宜习惯的掌柜的,邀请沈时宜谈事情,也要定在会宾楼。
其实沈时宜只是懒得去别处罢了,这里的菜色她都吃过了,去别的地方,还要重新熟悉布局和菜色。听说有的酒楼起名字很花,一个疙瘩汤,非要起什么翡翠白玉汤,一个鸡架,也要起什么凤凰楼上凤凰游,她万一点错菜,岂不是尴尬?
“掌柜的忙吧,这里我熟的很,自己上去。”
掌柜的热情招呼,吸引了一楼大堂之上,部分人的注意,沈时宜无意跟人寒暄,便摆摆手,径直上了二楼。
见二小姐大步流星上楼的背影,掌柜的一笑,招来伙计,“去,给二小姐上一壶花茶。”
小二是个活络的,见掌柜的被二小姐留下,便开口取笑到,“您明知道二小姐孤僻寡言,不喜人多,却偏偏每次二小姐过来,都要特意大声招呼,招来旁人注目,再这么下去,您小心二小姐有一天不来了。”
掌柜有些得意的捏着胡子,仿佛一只恶作剧成功的猫,“让你去上茶,这么多话。”
小二一甩白布巾搭在肩上,提着大茶壶笑着迈步上楼。
大堂之上,有人见掌柜的如此,忍不住高声搭话,“老钱,二小姐腼腆,你再这么逗她,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二小姐翻过年来才十四吧?父母不在跟前,祖母又早逝,小孩子脸皮薄,不好说你,我们可都有嘴呢!”
津门是个小地方,又繁华,商户之间大都认识,即便没有见过面,也有所耳闻。沈时宜小小年纪,挑起沈家字号,让沈家起死回生,不亚于白手起家受人敬佩,也因为年纪小没有父母依靠,这些商贾难免有看自家晚辈的亲近感,此时吃饭的时候起了这个话头,众人便跟着起哄。
在这些热络的本地人中间,有一桌人临床而坐,看着众人话头起来,忍不住有些奇怪,“爷,这个二小姐,是不是就是咱们名单里的沈家绸缎庄的东家,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