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
沈时宜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她想起来了,祖母当初跟自己讲古,那次货物积压的危机,她跟自己说过!
当初沈氏绸缎庄初成立,作为外来户,想要在津门立足,遭遇了当地几大绸缎庄有意无意的排挤,凡是他们沈氏的货品,别的绸缎庄都比沈氏便宜一成。等沈氏反应过来被针对时,冬天已经过半,他们的货物积压已经成为现实。别的绸缎庄已经开始清冬货库存,主卖春夏薄款时,他们的冬货还有整整一屋子。
那会儿沈氏不过是刚刚涉足大宗交易,还没有如今连续积压库存的财力。不过一次失误,就让沈氏现金流断掉,若是库存清不掉,那沈氏就会被一夜打回原形,回到乡下种地去。
但是那次其他绸缎庄在隐隐针对沈家,在整个津门,沈家的料子即使赔钱也卖不出去。
那次祖母是如何破局的?她选了最笨的办法,你不是不让我在津门卖吗?那我就带着我的货,去别的地方卖!
但是因为错过时机的关系,冬天过去了大半,整个大乾,所有的绸缎铺子无论南北,都在卖春夏薄款,沈氏的厚料,根本卖不出去。
那次祖母破釜沉舟,变卖了沈家所有的产业,组了一只车队,将沈兆坤托付给老乡,跟祖父一起,闯关东,走草原,去了自古以来的流放之地。
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众人只知道在那次之后,沈家才彻底在津门站稳了脚跟,津门绸缎行的大小商家那次之后,才认可了沈家在津门的立足。
“祖母可以,我一定也可以。”沈时宜回忆着祖母的音容,坚定的对自己说到。
身子不自觉的发抖,沈时宜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踩在床上。
她没有重新钻回被窝里,而是拿起一旁的夹袄穿起来,既然有了破局之法,她就再也待不住了,要赶紧准备起来。
父亲沈兆坤心志不坚,他即使打定主意要把沈家绸缎庄倒闭的锅扣在沈时宜身上,但是说不定会半路改变主意,或者突然不忍心,提前从京都回到津门。那样的话,他回来自己还在外面,说不定他会重新接手铺子,重新开始。
毕竟,沈家绸缎庄在津门也算是老字号了,若是没有库存积压的这件事,沈兆坤完全可以用手中剩余的钱重新开始。反正他已经想开了,不再插手大宗生意,只是安心经营一家零售的小铺子,沈兆坤还是可以轻松胜任的。
自己一定要速战速决,迅速的出发,将库存清理掉,然后回到津门,扎扎实实的接掌沈家绸缎庄!
沈时宜顾不上重新烧火做饭,那太浪费时间了,用凉水匆匆洗漱之后,沈时宜梳好头发,换好衣服便往门外冲去。
车夫老付正在沈家宅门口等着,见沈时宜匆匆忙忙,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他以为还要等一会儿,主家小姐才会出来,果然是跟老夫人一样的急性子。
“慢些,不着急,昨天是码头上的大出货,今日是小出货,时辰会晚一些。”
车夫老付经验充足,劝着沈时宜说到。沈时宜跳上马车,冲付叔摇摇头,“咱们用不着去码头了。”
“怎么?”老付有些不解,昨天二小姐还看得眼中火热,今日就没有兴趣了,莫不是又是像少东家沈兆坤那般三分钟热度?
“付叔,先走吧,去铺子,咱们边走边说。”
沈时宜的眼神往左右示意,老付转头看了看周围,虽然眼下还早,周围只有零星的光线晃着亮,但是保不齐谁家的院墙后面,就有一双耳朵。老付了然的点头,没有深究,甩动鞭花,马车轱辘转动,缓缓离开巷子。
待沈家门口重新安静下来,巷子中几户人家,果然探出头来。昨天沈家两口子带着三个孩子出远门,各家都看在眼里,眼下沈家只有沈时宜这个不受待见的老二在家,无论是担心还是别有用心,此时出头查看的人家不在少数。
马车拐到大路上之后,老付憋不住开口,“二小姐,路上几乎没有人,可以说话了。”
沈时宜此时缓缓开口,“付叔,当初跟祖母一起闯关东的车队,还有几个人在?”
不用多说别的,只听这句话,老付就知道,沈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若不是如此,二小姐不会重提这件事。
“还有几个老伙计,二小姐,要去找他们吗?”
老付沉声道。
“去吧。”
马车里,沈时宜郑重道。
鞭花响亮,马车再一次改变方向,往当年的老伙计住所方向驶去。
路上,沈时宜将沈兆坤带着江氏并三个孩子回乡下并且此时可能已经转道京都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并且将父亲的亲笔信让付叔看过。
亲眼看到少东家的信,并且看到信上明确将沈家绸缎庄交付给二小姐沈时宜,老付心中百感交集,太多的话堵在喉咙,最后只吐出一句话,“东家决定了,咱们就跟东家走。”
此时沈时宜不再是主家小姐,而是他正式的东家。
老付这一辈子,虽然没有太多的能耐,没有读过书,也不会打算盘,但是他经过的事情也不算少,年轻时跟在老爷夫人身后,也算是走南闯北过了,少东家的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少东家不算是恶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儿,他就是被父母遮风挡雨多年,比较…比较…“独”,对,就是“独”。
就是比较重视自己的感受,不是那么能照顾别人。
少东家从小就是独一个,没有兄弟姐妹,在老东家和老夫人撑着的天地中长大的,尤其在乡下时,习惯了旁人顺着自己,不会去想到照顾别人的感受。
就像这次留下沈时宜,他自觉沈时宜在家做饭三年,饿不死自己,又跟老夫人学了些本事,铺子里的伙计又都是积年的老人,可以信任,便理所当然的躲了出去,利用二小姐,给自己一个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机会。
嗨,老付心里为少东家辩解半天,却觉得少东家还是如当初刚进铺子一般莽撞。
但是没办法,少东家是他们这些老伙计看着长大的,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埋怨批判少东家,而是辅佐二小姐,保住沈家绸缎庄。
老付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沈时宜,见她稚嫩的面庞上,仿佛跟老夫人相同的坚定,忍不住想到,“不管二小姐能不能拯救沈家的字号,他们这些老伙计,只管尽自己最大的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