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流畅之际,显然早已熟记于心,少年的眉目间有着自谦与淡淡的骄傲。
离落心中不由感慨,无论是阵法或是星象,孤本亦或心法。
这其中承载了万年的精神,或许才是一个真正望族留下来的传承。
刚刚东方莹的那番言论其实并无诋毁宁家之意,反而是满满的佩服和崇拜,只是言辞稍有夸张。可是不过是偏支的少年,并不会自得的接受这称赞,而是毫不犹豫的指出不妥。比起如今世上一些人,宁家,着实不错。
第一次,离落对于世家有了认同。
只是这番话,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过于复杂,东方莹磕磕绊绊地绕了许久,都没想出个名堂,索性也不在意,而是又好奇地摸了摸小少年手中的重剑:“小哥哥,你是剑修么?听说杀阵里面多剑阵,剑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小少年不语,退后了一步,想要离开,却被东方莹一把抱住剑身,“小哥哥,我就只看看,看看。”
那少年闪过一丝懊恼,这次画舫出行,他第一次随同,却没想到刚一上船,就被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丫头落了面子,而现下这个小丫头,更是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竟天生使得一身蛮力,他完全拉扯不开。
两个人一时僵持不下。正在这时,旁边走廊处似乎有人声,想起自己的职责,小少年有些心急,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却不想东方莹那边还抓着剑身。一个恍惚,手中的重剑就脱了出去,踉跄着后退。这东方莹也没有料到这边会突然失力,扯着重剑没握住,竟然反被丢到空中。
小丫头怔怔的看着自己胖嘟嘟的手,又看了看那宁家的小少年。
少年脸上已有薄怒,可是来不及反应,连忙身体向前一跃,想要捉住那剑柄,可惜,不过毫厘之差,那剑便脱了手。
眼睁睁地看那重剑越过阁栏如同一颗流星划了下去,就快要消失于眼中时,一根白绸骤然甩出。
少女足尖点在阁栏之上,也不怕跌落下去,轻盈地侧转身,手中用力,重剑被白绸卷到半空,随之松开手腕,灵气注入,白绸化作白光,在剑身下方一触,一挑,似是有金属撞击之声,那重剑竟借着力被抛了上来,这时她再一卷扯,飞身退后,重剑就被拉回来了。
“多谢。”小少年爱惜地从白绸上抱回自己的剑,抚摸着。
“无事,小丫头不是故意的,你也莫要在意。”离落看着东方莹还犹自惊慌失措的小脸,言道。
小少年听闻,点了点头,虽没再说话,但之前的那淡淡的怒气已然消尽。
离落这样看着,心中蓦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自小便是知道这剑对于爱剑之人意味着什么,托着周围的影响,对于剑,她一向是欣赏的。这虽是一把重剑,但看少年模样,便知道平时日日相伴,着实爱惜,怕是精挑细选中最合适他自己的那一把。
刚刚那一小变故,这少年拿回了剑,便好说话得许多,若是以前那小少爷脾气的少年遇见了,怕是当场挥袖忿忿离去了吧。
她还兀自这里想着,那小少年看她却有几分犹豫,“你,也是剑修?”
离落一怔。
小少年看到她这幅模样,便知晓自己猜错了,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刚刚看你那手法……”
……
画舫虽美,飞行的速度却不过一般。直至酉时将近,一行人才到达虚无镇。
日头西斜,云彩绚烂,宁静的湖泊,云雾飘渺的群山,寥寥的炊烟从远处村落上升起,偶有寒鸦飞过,带来一阵吱呀。
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当看到这幅场景时,少女的心中便浮现出这句话。
没有想象中作为一个大派所属城镇应有的繁华热闹,这里安宁,淳朴,山水如画。似乎正如被提及的灵虚二字,虚无镇就像是隔绝了外世的喧嚣与浮躁,如同晨间荷叶上滚动的露珠儿般清澈干净,让人心神放松。
“众道友可以自行参观,吃住方面,不必担心。镇中百姓,皆为宁氏族人,也亦有修仙者,诸位若有什么不解,问询他们即可。”刚入画舫见到穿着玄青色长衫的男子一边谦逊有礼的站在旁边恭送着众人的离去,一边吩咐着,“待明日晨时,大家来这里集合,我们再进山。”
“清姐姐,为何我们要明天才进山?”东方莹嘟着嘴,小脸满是抗议。
东方清回头看了看画舫后烟雾缭绕下的青山,片刻,才转身牵着小丫头,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压低了声音:“听说,虚无山的入口设置的有不少阵法,如此行事,我想,大概这阵法是和天色时辰有关。”
“咦,是这样么?”小丫头的声音充满着惊叹,随即像是注意到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探头探脑后,又学着她堂姐一般,把声音压低了下去,“竟会这般神奇?那咱们家的阵法孤本和他们比……”
两人随着东方世家的人离开,走在之后的离落已听不清小丫头的感慨,只是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没有想到,东方清倒是一个好阿姐。
旁边倏地一声笑声,离落抬眼望去,只看见阮颜君捂着嘴地瞅着她,眼睛都笑的如同弯月了。
“你这又是哪根经脉不通畅了?”离落没好气道。
“嘿,离落落。”阮颜君悄声道,语气中还充满着笑意,“你发现没有,你这两天有人气儿多了。”
离落知晓他指的是什么,没说话。
自从那次在明惠大师坟前遇见阮二,心中原先的悲凉似乎淡了几分,像是一种刻意的回避,她害怕去接触那个被她埋在心底充满着绝望的部分。
眼下的日子,她只想安静地不问他事的过着,至于能过多久,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知道那些曾在她心中的束缚还未曾褪去,她要背负的依然在她的肩上。
迟早有那么一天,平静的日子会打破,那时,所有的,她不想面对的,都纷至沓来。
或许就像当初,如同洪潮般将她淹没。
因此,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更强大,无论修为,亦或其他。
阮二还在笑嘻嘻的看着她,离落抿唇,若是他觉得放心,便装作放下一切的模样又有何妨。
自己的事,又何必让亲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