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岚见到华溪烟出来,很是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
“大姐?”
“方才我见到这宫里的侍女们来来往往,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吗?”王岚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啊。”华溪烟有些疑惑,难道又是她消息闭塞了吗?
“我见到他们许多人手中都捧着东西,像是送去给什么人,我还以为宫里又来了什么人呢。”
华溪烟眼眸微转,瞬间想到了自己方才知道的事情,不由笑道:“确实是有好事发生。”
王岚十分八卦地追问。
于是华溪烟将孟琳是吴致宁失散多年的妹妹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果真万事都要讲究一个缘分。”王岚感叹道。
“是。”华溪烟点头,若不是当初华溪瑜救下了孟琳,若不是孟琳死活要跟在华溪瑜身边,若不是遇到了吴致宁,若不是吴致宁要吃百花酥,这最终的相认,都不会发生。
果真,万事讲究的都是缘分。
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帝寝殿,而来来往往的宫人各个都行色匆匆,似乎是在忙碌着什么。
华溪烟随便拦下了一个过往的宫女,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少夫人的话,我们是在收拾先帝的东西。”
先帝?华溪烟一瞬间有些蒙,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谓的先帝,就是宁熙。
先帝……多么讽刺的一个称呼。
“是宁晔下的令吗?”
“是。”
其实纠结是谁下的令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新帝要登基,宁熙的东西自然不能继续放在这里了。
“你们去吧。”华溪烟摆了摆手,仰头看着上边高高的宫殿,鬼使神差般的,迈步就走。
华溪烟的脚步很快,向着帝寝殿后花园的方向而去,她四下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帝寝殿的后花园十分大,虽然不及御花园,但是也是那种一眼望不到底的,华溪烟提着裙子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寻找着,脸上的表情凝重而又严肃。
“妹妹,你在找什么?”王岚紧紧跟在华溪烟身后,疑惑问道。
华溪烟应该是没有听到,并没有回答。
“妹妹,我帮你找,你在找什么?”王岚微微扬起了声调。
华溪烟一个哆嗦,双手比划着:“一个小院子,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王岚有些疑惑,这是帝寝殿,怎么会有什么破破烂烂的小院子呢?
当初那个院子究竟在那个方位,华溪烟并不知道,她没有离开过那个院子。什么印象都没有,但是她的预感告诉她,这个院子就在帝寝殿,就在宁熙这里。
她的额头逐渐沁出了薄汗,脚步也越来越快,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眼睛倏然一亮。
拨开眼前的花丛,那一片小小的密林后边,正是那个她住了几日从而无比熟悉的院落。
华溪烟深深地喘着气,吞了吞口水,慢慢地朝着里面走。
她的脚步很轻,像是怕吓到什么东西一般,慢慢地、轻轻地,轻到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的心跳声传入耳中,她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尘封已久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华溪烟忍不住转身轻咳了几声。
依旧是破旧的木床木桌木椅,只不过上边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许久没人来过了。
华溪烟颓然地在房间之内转着,是啊,她还在期待什么呢?她究竟在想些什么?那个人,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下去救了云祁,可是又有谁去救宁熙呢?当初那么强大的内力,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华溪烟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忽然有些想哭。
“妹妹……”紧追而来的王岚看着华溪烟这么一副被抽光了力气的模样,又看着和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的小木屋,实在是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是有些紧张,因为看华溪烟的表情,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姐姐……”不待王岚问,华溪烟忽然间自己就这么开口。
“前一阵子,我失踪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华溪烟沿着门框,缓缓滑落在了地上,“是宁熙将我带来了这里,他说要和我过日子。”
“当时我很气愤,很着急,很不愿,于是每天对他恶语相向,而他依旧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笑眯眯的模样,现在想想我也很后悔,我自己明明能感觉到那些日子他是在向我诀别,但是我为什么就没有对他好一点儿呢?我们毕竟是兄妹啊!”
“他对你心机不纯。”王岚想了想,如此说道。不知是在安慰,亦或是其它。
心机不纯?华溪烟撇了撇嘴:“他从开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情。尽管将我抓在这里很久,他有很多的机会可以霸王硬上弓,可是他没有。”
王岚一直觉得,宁熙虽然做了皇上,但是骨子里已然有一种江湖痞子的气息在,所以她从来不觉得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想过华溪烟被他抓走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宁熙并没有她心中所想那么龌龊。
“姐姐,我说这些从来不是因为我想证明什么,也不是在替他辩驳什么,而是我忽然想到,他落到如今这个下场,都是被我逼的!而且,我断了他的一切退路!”
“无论是不是因为我他走上了这个位置,但是一件事情毋庸置疑,我若是没有惩治明妲,若是我没有惩治杨瑾容,他是不是就不会死?我可以救云祁,她们也可以救他?”
“姐姐,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他死,尽管他一直和云祁站在对立面,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他死。我们之间是亲人,而且,前些年,他过得也不容易。”
“九月二十是他的生辰,我陪他过了这个生辰,他说他之前连一碗长寿面都没有吃过,被逼着接受这个自己不想接受的位置,他真的很苦!”
华溪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许是因为受到了今天云祁对她说的话的影响。云祁说她属于这个天下,所以要带她去踏遍这万里河山,但是宁熙呢?他也同样不属于这深宫牢笼,不属于这无上的地位,他想要的,也是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江湖而已。
她可以得到自己的想要的,而他的结果就是如此,命运,向来不公。
华溪烟靠着门框坐在地上,缓缓打量着这间屋子,霎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宁熙要在自己的帝寝殿里,建造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所在。
他心中的江湖梦从来没有消弭过,许是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他才能排解自己心中的压力,才能将自己从那个朝堂中抽身出来。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寄托而已。华溪烟看着这破旧的院落,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王岚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华溪烟,她从她的话中也可以了解到一切她从来都不知道的宁熙。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对华溪烟真的是一千一万个好。
王岚走进了屋子,看到了床榻之上的一个卷轴。
她伸手拿了起来,缓缓打开,上边画着的,是一个穿的色彩斑斓的男子,一只腿随意地伸着,一条腿支了起来,嘴边挂着懒懒散散的笑意,目光融融地看着下方。
画工十分之精湛,将宁熙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这么看过去,仿佛这人下一刻就会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这是妹妹给他画的吗?画的可真好。”王岚啧啧称赞。
华溪烟慢慢转过了身,看着王岚手中的话,眸光微闪:“嗯,是我。”
“怎么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王岚小声地嘟哝着。
“这是这次我给他画的,你之前怎么会见过?”华溪烟声音微微有些低沉。
“啊?”王岚十分惊讶,“这次画的啊?我还以为是你上一次在皇昭寺的时候画的呢!”
“皇昭寺?”华溪烟有些疑惑地凝眉。
“是啊,他这姿势,这场景,还有身上这衣服,天上这鸽子,和上次在皇昭寺的时候一模一样!”
华溪烟闻言,这好像才朦朦胧胧想了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儿。
之前在皇昭寺的时候,大概是自己和宁熙刚刚见面后不久,他来找自己,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坐在屋顶上。
后来他带她去了皇昭寺的后山,赏景烤鹅蛋讲趣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才熟悉了起来。
华溪烟猛然想到,自己完成这幅画的时候,宁熙十分欣喜地说“原来你还记得”以及听到自己疑惑反问之后瞬间失落的心情,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忘了什么。
他们美好的初遇,宁熙一直都记得,只不过是她忘记了而已。
自己只是随意在画上点了几只鸽子,想不到就和当初的场景吻合了起来,一切,都是缘分。
宁熙当时就穿着这身衣服,估计是因为,在他心中,那时候的初遇,是他一生中最值得铭记的画面。
“妹妹,逝者已矣,天下之争本就残酷,生死在天,怨不得你。”王岚将画再次细心地卷了起来,放在了原本的床榻上,“他最后将这幅画留在了这里,估计就是因为这是他心中最值得珍视的东西,这里应当不会被人发现,不如就让它留在这里,和这处地方,永存好了。”
“好。”华溪烟点了点头,眼神有些空濛。
眼前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华溪烟扬起了头,微微眯着眼,看着面前缓步而来的人。
半晌,华溪烟才伸长了胳膊,缓声开口:“景熙,抱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