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初秋,秋风自窗外而来含着微微的凉意,拂到人面上却让人感觉愈发的清醒。
秋风拂起了华溪烟转头时候被扬起的长发,清淡了她的眉眼,烟波中微微闪耀的冷冽,却愈发地精明了起来。
华溪烟看到了面前的那个女子,明明是之前恨之入骨不得她死的人,现在看起来,那些极端的情绪好似都没那么严重了。
许是因为已为人母的关系,华溪烟对一切事情都更加敏感。看向杨瑾容的时候,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并不凸显的腹部。
"这是有喜了?"华溪烟微微勾唇,笑着问道。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足以激起杨瑾容的所有怒气。
这个孽障,她根本就不想留下!她根本连腹中这个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
"气大伤身,孕妇还是不要那么大火气的好。"华溪烟说罢,转头重新看回了杨瑾程。
杨瑾容的手又扬了起来,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便听到了华溪烟轻淡无波的声音。
"这次确实是我欠你哥哥的,方才哪一巴掌我忍了,要是你还动手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杨瑾容却好似丝毫不惧她,冷笑一声,兀自道:"谁需要你客气?还说什么天命凤星,我看你就是个煞星,你看看这些和你认识的人,有哪个得以善终的?惹了你的就罢了,现在连我哥哥这种,对你一心一意好的人,你也不放过他!你根本就是一个煞星!"
"我不放过他?我怎么不放过他了?"华溪烟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是她拿刀子逼着杨瑾程让他去救她的吗?
杨瑾容哼了一声,将头别到了一边,恨恨说道:"云祁不是想争这天下吗?我看有你在他身边克着他,他能得到这天下才怪!"
华溪烟的目光总算是冷了下来。
"怪不得他这次不去救你,说不定他也巴不得你死了呢!"杨瑾容的嘴十足的毒。
"都说祸害遗千年,我看也是,掉到雪山下边都摔不死你,还真是天命的煞星。"
华溪烟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如今更加被她絮絮叨叨地说的不耐烦,手腕一转,手心凝结了一股真气,就要朝着杨瑾容的天灵盖拍去。
杨瑾容也不躲避,反而有一抹解脱的快感。
华溪烟的手已经接触到了她的发髻,忽然就这么戛然而止。
"激怒我,想要借我之手除去你腹中的孩子,是吗?"华溪烟挑眉,不咸不淡地挑破了杨瑾容内心的小九九。
杨瑾容脸上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她的武功内力全部都被封印而住,魏雄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派人看着她,就怕她打了这个孩子,但是这个孽障,她真的不想要!
她用尽了一切办法,跑跑跳跳,甚至主动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除了她自己摔得鼻青脸肿之外,这个孩子就像是牢牢长在了她的身体里边一样,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知道华溪烟过来,她才想要借她的手除去这个孩子。
百丽的那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她才不要给他们生孩子!
看杨瑾容这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显然气的不轻,华溪烟的心情就这么好了起来。
"看看,还好我机灵,不然差点儿上了你的当!"华溪烟拍了拍手,笑眯眯地道,"你刚才也说了,祸害遗千年,正好我是个很惜命之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惜命。要是能活的久一点的话,煞星也就煞星吧。"
华溪烟蹲下身子,和杨瑾容对视:"我要是煞星的话,第一个克的就是你。好好省省吧。"华溪烟说着,拍了拍杨瑾容的面颊。
"我和你拼了!"杨瑾容大喊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头就冲着华溪烟的肚子撞去。
华溪烟也没躲,就那么被她抵着连连后退,在退到墙根的时候,蓦然一转身。
"咚"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杨瑾容的头狠狠撞在了墙上。
一时间头上的钝痛让她眼冒金星,甚至觉得自己的头盖骨好像已经碎裂开来。甚至巨大的反冲力让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头第二次重重敲在了身后的桌子腿上。
从外边进来的风滔见到杨瑾容这一连串精彩的表演,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笑的前仰后合浑身颤抖。
"我说容淳县主,您要是想死的话方法多的是,何必选这种受了疼还死不了的呢?"风滔笑的脸几乎就要抽筋,"上吊,服毒,割腕,跳楼……方法多了去了,你偏偏要选这个最不靠谱的!"
杨瑾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现在脑子里唯一的一个感觉就是——头痛。
头皮发麻,脑中极痛,杨瑾容不禁抱着脑袋呻吟出声。
风滔使劲儿看了杨瑾容一会儿,觉得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上手,一把将杨瑾容从地上提了起来。
"小心点儿,人家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华溪烟又叮嘱了一句。
风滔的手一顿,随即看着杨瑾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嫌弃。狠狠扯着她大步走了出去。
房子里又恢复了清净,王璟谦这才对着华溪烟道:"你去休息吧。"
"我没事。"
"你不要命了吗?"王璟谦的语气蓦的严厉了起来。
华溪烟吞了吞口水,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怎么就不要命了呢?
王璟谦转动着轮椅走到了一边的案几上,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大张纸。
"王晋!"
"堂兄。"王晋风一样的冲了进来。
"抓药煎药。"
王晋嘴角抽搐地接过了那几张方子,吞了吞口水,有些悻悻地道:"堂兄,这方子是治疗内伤和肝脾受损的,对于杨瑾程来说是不是太补了点儿?"
"给她吃的。"王璟谦伸手指了指华溪烟。
王晋的手一抖,立刻上去握住了华溪烟的手腕。
"我没事。"华溪烟将王晋的手拂了下去。
其实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当自己真的身子欠安的时候,往往很怕被大夫瞧见。华溪烟也是这样,方才王璟谦的话已经让她心里发毛了,她是真的不敢再让王晋看了。
王晋却不管,过了几招之后便将华溪烟的手腕牢牢握在了手中。
华溪烟任命地闭眼,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果真,一炷香的时间后,王晋的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他指着华溪烟,狠狠地指着,华溪烟将眼眯成了一条缝,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最终王晋还是败给了她这个表情,伸着手颤抖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拂袖离开,显然气得不轻。
"近些日子以来,你好生的修养便是,什么都不要管了。"王璟谦看着华溪烟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也放轻了语气。
"知道了。"华溪烟没有什么犹豫地立刻答应。
"不管了?"
"不管了。"
"放弃了?"
"放弃了。"
"认真的?"
"认真的。"
"我可听说他只身一人离开了陈留谷,将一切都托付给了宁晔。宁晔如今正满天下地找他呢。"
华溪烟轻淡无波的眼中微微泛起了波澜。
她还是这样,只要一听到关于那人的消息,就忍不住心下悸动。
对上王璟谦满是戏谑的目光,华溪烟的脸色红了红,翻了个白眼:"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甩袖便走。
风滔摸摸鼻子,看着自家小姐拉的长长的一张脸,有些汗颜地喃喃自语:"真的这么绝吗?"
"她要是做的绝了,只是现在这种样子吗?"王璟谦语气清润,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风滔有些不明所以。
"若是她真的完完全全不理会云祁了的话,你觉得她还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回上京来?她有一万种方式将自己藏起来,让云祁一辈子也找不到。"
风滔立刻意会,唏嘘万分地摸着下巴:"真是看不出来啊,咱们挽魂公子还是这世间情爱的个中高手啊!"
"你话太多了。"王璟谦将轮椅转了回去,继续看着床上的杨瑾程。
风滔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满怀深意地打量着王璟谦,那火辣辣的目光让王璟谦觉得如芒在背,几乎要忍不住一掌拍死他。
等到天明时分的时候,杨瑾程的呼吸忽然间变的重了起来,却不是那种即将康复的模样,而是一种呼吸艰难的粗重,似乎每一下呼吸,都耗费了她的所有力气。
杨府内又炸开了锅,王璟谦和王晋又是好一阵忙活。起初的时候杨瑾程只是面色涨红呼吸艰难,等到后来,开始不停地咳嗽,剧烈的震动将胸口的伤再次崩裂,血流不止。
他的伤正在胸口,每一次伤口裂开,对于原本就重的伤势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华溪烟站在门口闻着屋中那浓重的血腥味,菱唇紧抿,紧张万分。
杨瑾容依旧在一边骂骂咧咧,不过这个时候,华溪烟已经没有功夫去理会了。
就这么一直忙碌了大约有两三日才消停下来。倒不是因为杨瑾程的伤势痊愈了,而是……他失踪了。
一个连呼吸都困难不已的人,在这偌大的杨府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侍卫的监守下,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