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对于四周拿箭指着自己的神机营弓箭手黄若不见,只是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才猛然转头看了过去。
她的身形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纤细,仿佛怀孕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痕迹,她穿着他许久不见的繁复宫装,如牡丹国色灼灼其华,神态傲然而泠冽,睿智而珉然。
"知微!"云祁笑着唤了一句。
谁知华溪烟只是看他一眼,便别过了头。
宁熙站在华溪烟身边,对她的表现状似很满意,也含着淡淡笑意看向了云祁:"不知云公子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皇上带走了内人,在下自然要找回来!"云祁的话是回答宁熙的,但是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向了华溪烟。
她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和他想象中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华溪烟可以感受到他坚定的目光,可以感受到他蓦然纠结的情绪,可以感受到他忽然间冷下去的心。
"他来找你了。"宁熙转头看着华溪烟,"你可是要跟他走?"
华溪烟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
"当真?"宁熙微微弯腰,定定地看着华溪烟,又问了一句。
华溪烟闭目颔首:"当真。"
自始至终没有看云祁一眼。
"知微!"云祁大喊了一声,华溪烟条件反射地抬头,那双狭长的眸中,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受伤情绪。
"我没有休妻。"云祁说着,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还将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呈给华溪烟,"你看,你送我的东西,我一直妥善保存着。"
"听说崔家小姐……"华溪烟一句话没有说完,点到即止。
"我和她没有关系。"云祁亟亟辩驳。
"我不会跟你走。"华溪烟没有听他的话,兀自开口。
云祁斜睨了一眼四周神机营的士兵,忽然勾唇一笑,右手微微一转,挑眉一问:"知微,你当真不跟我走?"
华溪烟太了解他了,如今见到他这模样,便知他是要动手了。
四周数千名神机营,以为是圣天那些草包将士吗?他是不是疯了!
这般想着,行动比言语快,华溪烟几个旋身冲到了云祁面前。
让众人惊讶的是,她并不是改变了主意。她手中一柄寒光凛冽的剑,抵在云祁腰间。
"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云祁微微低头,寒光闪闪,薄如蝉翼,正是他送给她的那把"雪魄"。
冰魂雪魄,流霞泻云,当世四大名剑。
"你要对我出手?"云祁的声音忽然间软了下来。
"我如今身在皇宫,自然不能任由你胡作非为。"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华溪烟的身子抖了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抬头看着他,忽然左手拿出什么东西,在云祁面前一扬。
云祁蹙眉,痛苦万分,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了起来,就连整个人,也变得摇摇欲坠。
梓易忽然现身,接住了云祁的身子。
"少夫人……"
"带他走!"华溪烟淡淡说着,收回了手中的剑。
"今日公子来救少夫人,少夫人如何能……"
"你还叫我一声少夫人,就听我一言。"
梓易却是紧紧抿唇。
华溪烟扬起了右手,梓易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清楚,华溪烟的手一放下,四周神机营的人就会开始放箭,将他们刺成马蜂窝。
"梓易。"云祁开口,声音有几分虚弱,"走。"
神机营的人不是吃干饭的,他不能让梓易和一众云氏暗卫丧命于此。
梓易无奈,只得和云祁一并离开。
宁熙给出了一个眼神,寂静的空气里想起了拉弦的声音。
"我劝皇上还是将这神机营的将士多留些日子,别让他们这么着急着找死。"云祁的声音随风飘来,明明是调侃的话,却无一人敢笑。
华溪烟转身回了帝寝殿。
摸着云祁胳膊上不断冒出来的小疙瘩,梓易忍不住嘟哝了一声:"少夫人真狠。"
明明知道公子对芜花过敏,方才居然还给公子撒芜花粉。
云祁却是轻声笑了起来。
梓易想着自己啊公子是不是魔怔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
"那你是希望她给我一剑,还是撒点芜花粉?"
梓易想着这还用说吗?
以后的日子,云祁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每天在自己京城别院中按时吃药,好好调养,似乎已经没有了去找华溪烟的心思。
纸包不住火,两人闹别扭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这段旷世奇缘如何收场。
唏嘘哀哉者也有,只是人家上位者的事情,小老百姓没什么好说的。
明妲的下巴接上了,但是由于骨头已经被华溪烟捏碎了,所以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康复,而且就算是康复,也恢复不了原来那副模样了。
她每天都在宫中发脾气,将华溪烟的祖宗问候一百八十遍。
宁熙拨出了大量的款赈灾西北,而且此次是杨瑾容亲自前去,华溪烟闻言撇嘴,想着上次是是杨瑾文前去结果出了事儿,这次杨瑾容真能安安分分的吗?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是一个如此厉害的女人。
终于有一天,梓菱忍不住了:"公子,这都多长时间了,您到底什么时候去接少夫人啊?"
云祁阖目靠在躺椅上:"多少日了?"
"七十三天了。"梓菱吞了吞口水,"还有小公子……"
云祁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认真点点道:"她应当玩够了,是时候回家了。"
——
虽然外边的天气很是明媚,夏日春光十分宜人,华溪烟逗弄着孩子,兴致勃勃。
宁慧使劲儿抠着黄花梨木的桌子,半晌才问:"皇姐,真那么好玩?"
她就不知道了,这一个这么小的娃娃,能让她乐上一整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华溪烟一副半仙的模样,这才挑眉看着宁慧,"你那么多相好,赶紧立一个郡马,生一个不就知道了?"
宁慧抱着膀子一阵恶寒。
将近一年不见常宁公主,她已经出落地越发漂亮了,想想似乎也是时候婚配了。
"得了吧,什么时候皇堂姐有了郡马,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常宁一副很是了解的模样。
"嘿,死丫头!"宁慧作势就要去掐常宁。
"皇姐你看!"常宁十分灵敏地跳到了华溪烟身后,很是不满地看着宁慧,"一说话就要掐我!皇姐,你这次走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
"她走?我看她现在乐不思蜀得很!"宁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姐夫又不在宫里,皇姐自然是要走的!"常宁十分认真地说着,晃着华溪烟的胳膊,"皇姐,皇姐,带我走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常宁不乐意了。
"我出宫干什么?"
"找姐夫啊!"
"你姐夫在哪儿呢?"华溪烟也翻了个白眼。
"在这儿呢。"
炎炎夏日,窗外的鸣蝉让人有些心烦意乱,甚至是某些情绪让人的内心也忍不住聒噪了起来。但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这儿呢",宛如初晨清风,暗夜晓月,就这么带着让人无限悸动的涟漪,撞入了众人耳中。
华溪烟猛然站起了神,腿磕在桌角,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可是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傻了一般地定定看着门口的那个白衣男子。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清华无双,已经没有了上次见面的那种虚脱无力风尘仆仆的模样,长身玉立于那里,含着清浅笑意,似乎能融化一切冰霜。
姹紫嫣红开遍,唯有那一抹白衣清华极为清晰,身后百花似乎失了颜色,就像是香气馥郁间,那一抹竹香独占鳌头,沁人心脾。
华溪烟定定地看着那一抹白衣清华的身影,眼中百花失色,再容不下其它。
云祁缓步走了过来,白衣袍角在脚边摇曳,似乎是绽开了朵朵白莲。
“最近可好?”云祁走到华溪烟身边,薄唇轻启,眸光极为温柔。
华溪烟没有说话,只是抿唇看着云祁,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自己还心心念念的人忽然间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如神祗一般。
华溪烟觉得自己可能是神经搭错了,不然怎么会有些想哭?
“你怎么来了?”华溪烟出声,声音酸涩而不失轻柔。
“接你回家。”
很是简单的四个字,其中的温柔缱绻让拽着常宁逃离虐狗地区的宁慧被高高的门槛狠狠绊了一下。
"嗯。"华溪烟看着他,认真点头,笑得风光霁月,"我要回家。"
后四个字不知道是对面前之人说的,还是对宫门口刚刚进来的人说的。
华溪烟转头看向了宁熙。
"要走?"宁熙说着,走了进来,眼中是从不曾对华溪烟流露出来的冷冽。
"利用完了就要走?这还真是你华溪烟的性子!"宁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冷笑道。
华溪烟长长叹了口气,并未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理亏了?”宁熙忽然上前几步,双手撑在华溪烟面前的桌子上,厉声发问。
华溪烟抬头看着宁熙,烟波幽深如古井深潭,一眨不眨,但是依旧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