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好看见云祁火辣辣的视线正毫不掩饰地看着她脖子的部位,后知后觉地意识道自己由于转身露出了大半个胸脯在外边,瞬间有些恼,直接掬起一碰水朝着云祁泼了过去:“云景熙,我和你说正事呢!”
云祁猝不及防被华溪烟淋了个正着,水滴从他如冠玉般的脸上缓缓留下,最后在下巴处汇流,滴落到了前襟上,他眯起一双凤眼,忽然倾身,双手撑在了浴桶上:“你这是要我和你一起洗,嗯?”
华溪烟急忙后仰,乌黑的长发直直披在身后,将她小巧精致的面容完全显露了出来。她这才意识到,净房实在不是一个谈事情的好地方,起码……她现在太被动了啊……
见云祁刚刚那话不像是开玩笑的,华溪烟灵动的眼眸转了几转,急忙开口:“你说今天卢期为什么会联合谢家的人来刺杀我?”
果然,一涉及到她安危的问题,云祁便立刻没了那么乱七八糟旖旎的心思,正色道:“谢家之人押解进京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谢家暗卫不知所踪,我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他们竟然是跟着卢期。”
“谢家人路上遭遇了那么多次刺杀,也不见这一批人出手,甚至是前些日子在京城外边那么大的规模,几乎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生死存亡的关头?”云祁重复着华溪烟的这几个字,随即缓缓摇头,“这还不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华溪烟看着云祁黑曜石般幽暗深沉不可见底的黑眸,觉得那双凤目似乎是有万千魔力一般,将她的所有心神全都吸附进去,那双眼睛包含着世间所有精明,让人一看,便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是了,那还不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生死存亡的关头是什么?自然是谢氏一门被满门抄斩的时候。
谢家人怕是也想到了李家不会出手相助,于是便留了这么一手,将自己的死士留一批出去,在最后的关头……劫法场!
看华溪烟猛然亮起来的眼神,云祁挑眉一笑:“想明白了?”
华溪烟诚然点头:“想明白了,只是他们也没有料到,自己是被卢期当枪使了。”
云祁不置可否。
“范阳卢氏的覆灭和我没什么关系。”华溪烟软下了身子,任由热水将自己的身子淹没,微微闭目享受着这一方的宁静,“卢期如此憎恨我的原因,怕是只有一个。”
“谢嫣。”
“从当初他送给谢嫣那把匕首我就应当想到。”华溪烟抬起自己那只受了伤的胳膊,摸着自己湿润的发,叹息道,“死前还不忘摆我一道,大嫂现在怕是恨死我了。”
“她不过是太过伤心,口不择言罢了。”云祁轻声安抚着她,“等到这一阵子一过,她自然会想明白的。”
华溪烟抹了一把脸在,长长的睫毛由于沾染了水汽而更加氤氲,连带着她面前云祁的脸都模糊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你更应该想的是,是谁将卢鸢叫过来的。”
宛如一道亮光自脑海中闪现,方才一直被华溪烟忽略的东西顷刻间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是了,王府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卢鸢是被谁叫过来的?而且那个人必定早就知道卢期会自尽于殿上,或者说,卢期今天的行动,是和那人联合好的!
至于那人是谁,华溪烟不用想也知道。这般想着,她忽然间轻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浴桶里的水已经微微有些凉,华溪烟红着脸对云祁道:“你出去,我要起来了。”
云祁却是单手支着下巴,缓声笑道:“我陪你分析了半天形势,不赏我点什么东西?比如说……让我看看美人出浴图什么的……”
“想得美!”华溪烟无奈翻了个白眼。
云祁呵呵一笑。上前轻轻揉了揉华溪烟的头顶,眼角唇畔尽是温柔:“知微,我会给你最大的尊重。”
说罢,含笑退了出去。
华溪烟双手捂面,手埋在脸中,笑得灿烂无比。
她自尊心极强,所以他给她极大的尊重。
华溪烟忽然有种感觉,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相待?
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衫从净房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祁正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折子看着。
华溪烟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瞟了一眼便被上边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圣天要发兵百丽?”
“嗯,这个折子上的消息应当不会错。”云祁看罢,将那折子拿到一边在灯上慢慢地烧了,直到所有的东西化为灰烬,再无踪迹可循,这才道,“李耀对北戎,大败,丢了边北城池六座,圣天自然是要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来。”
华溪烟拿帕子擦着自己的长发,有些不解地问道:“百丽不是和圣天刚刚休战吗?不是还结下了百年之好,若是现在发兵的话,师出无名吧?”
“谁说师出无名?”云祁挑眉一笑,“你忘记前些日子御花园的事情了?”
华溪烟深吸一口气,是了,御花园去赏那金钱豹的时候,豹子发怒,杀了卢慧妃,这个由头,足够圣天出兵了。
“所谓由头,不过是给百姓一个说法罢了,具体如何,不会有人在意。”云祁走到华溪烟身后,伸手捋着她的发丝,轻声道,“王桓还有你弟弟,怕是又要出征了。”
“瑜儿是新晋的将军,自然是要出征的。”对于华溪烟来说,比惊讶更多的,则是不舍和担忧。
“这个消息是从岭南发回来的,天隆帝这边只是有个想法罢了,具体如何,还需要些时日。”云祁如玉的指尖从华溪烟的发间穿过,不过是片刻,一头**的长发再无一丝水分可循。
华溪烟甩了甩头,不得不再次感叹,内力真是个好东西。
“用膳。”云祁坐在华溪烟身边,自然而然地将一堆东西推到了她面前。
华溪烟刚刚拿起筷子,便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与此同时,还有一声喟叹:“啊,还有饭吃?我来的真是时候!”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华溪烟拿着筷子的手猛然一僵,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幻听了。
事实证明她没有幻听,门口走进来的,真的贺兰玥。
“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没人跟着你?”相较于华溪烟的惊讶,云祁的淡定可是到家了。
“没有。”贺兰玥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看见又如何,情敌见情敌,不行吗?”
华溪烟的嘴角可疑地抽了抽。
“能赏碗粥吗?”贺兰玥坐到两人对面,明明是祈求的话,说起来依旧是那么温柔动听,不见半丝卑微祈求。
“吃饭付账。”云祁吐出四个字,将一块清蒸芙蓉笋夹进了华溪烟的碗中。
贺兰玥挑眉,从袖中拿出东西便放在了桌子上,柔声道:“这个,可是够?”
云祁拿过那东西便扔到了华溪烟面前,这才对贺兰玥甩了一句:“自便。”
华溪烟看着面前的东西,眨眨眼。那张薄薄的纸,头上两个偌大的“婚书”,分外显眼。
她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几个月前,在太原,她还和贺兰玥好打了一场,从她手里抢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过来。
看来这个就是今天淑慎给贺兰玥的那一张。华溪烟并不怀疑,她只是想知道,这贺兰玥将这东西给了她是怎么回事儿?
似乎是被那粥给烫到了嘴,贺兰玥哈了两口气,动作神态和平时那个端庄贤淑的明月公主没有半分一样。
“师兄,给我水……”贺兰玥一般扇着风,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华溪烟觉得今天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但是无论是什么,都比不上贺兰玥这一声称呼来的实在。
什么鬼?师兄?云祁是贺兰玥的师兄?
云祁倒是做好了一个师兄的本分,倒出一杯水直接递到了贺兰玥跟前。
贺兰玥给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端起来便是一阵猛饮。
只有华溪烟还沉浸在方才贺兰玥的话中回不过神来。
舌头好了许多,贺兰玥说话也利落了起来:“别那么看我,他真是我师兄,如假包换!”
华溪烟转头看着云祁,无声地求证。
云祁点头:“不错。”
“那你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华溪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她只是觉得,这些人的关系,怎么都这么复杂?
“你也没问过啊……”云祁摸摸鼻子,十足地无辜。
贺兰玥夹起面前的菜津津有味的吃着,也插了一句:“现在你可是放心了?我可没兴趣嫁他!”
“那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儿?”华溪烟努努嘴,示意着面前的婚书。
“都是那些个老家伙给定下的,我发誓我是无辜的!”贺兰玥急忙举起了手表态。在太原的时候她可是领会了这个女人的强悍,她可没有那兴趣去招惹她!
再加上云祁现在还在这里,他到时候绝对会“重色轻妹”,所以贺兰玥觉得自己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这婚约是早就定下的,西陵国主也希望她嫁给我。”云祁温声解释道,“所以我和她维持着表面的关系,否则西陵国主难免会对你下手。”
云祁假意与贺兰玥维持着这一纸关系,贺兰玥也做出对她看不惯而屡屡下手的模样,只有这样,那些真正对她有杀机的人才会消停。
而以这个方式,将那些别人手中的婚书一点一点地弄过来,比如说现在这一张,然后贺兰玥就功成身退?
想到这里,华溪烟忽然觉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