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天气总是有些沉闷,宛如夏日雷雨将至未至时的暗暗天暮。彼时,华溪烟正在宫中闲坐,问夏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蒲扇。
“小姐。”问夏被心中的疑惑扰的实在忍不住,不禁开口问道,“这么些天来,您每天都要去栖凤宫看上一看,是为了什么?”
“为了找东西啊。”华溪烟眯着眼,宛如一只慵懒的猫儿,含糊不清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找东西?”
“嗯。”华溪烟翻了个身,长长的发从身子一侧倾泻而下,落下软榻,直直在地上扑出一匹黑色的锦缎,芳华潋滟。
第一次和云祁去栖凤宫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怪异之处,就拿宫殿里挂着的那些画来说,很明显是从俪馨皇后进宫之后就开始画的,而后来由于某些原因栖凤宫付诸一炬,但是这些画如今却是完好无缺,所以这些画当初是被藏在了哪里?
华溪烟个人认为,栖凤宫之中毕竟是有密室之类,对于自己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她真是好奇得紧,所以每天都要去看上一看,虽然如今都没有什么发现。
“小姐!”风滔的脑袋忽然从外边探了进来。
华溪烟正是侧卧着,面朝着窗口,忽然间看到风滔的一张俊脸,惊了一大跳。
“回来了?是有消息了?”华溪烟支起了身子,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色。
风滔连忙点头:“陈郡背靠陈山,陈山之内有一片林地乃是陈郡的地盘,里面修建着陈郡的温泉庄子。这次皇上的亲卫查到了陈郡的时候,便好好搜查了一方那温泉庄子,果不其然,在那庄子五十里开外,找到了一处藏兵所。”
“五十里开外?”华溪烟眨眨眼,“是了,之前我查陈郡的时候,总以为谢吉的布置藏在了别处,总不能在陈郡的范围之内,原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没有道理。”
“据说御史当初都震惊了,二话不说将陈郡谢氏全都扣押了起来,提京的文书已经在路上,明日大概便可到金銮殿。”
华溪烟咬着手指头,忽然笑了起来:“最近的日子以来,事情不断,我觉得咱们老皇帝的忍耐力,真是要到极限了。”
风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先前的时候,十大世家都保持着自身的势力,相互制衡,无论背地里怎么明争暗斗,但是表面的平和还是维系的极好。倒了一个太原温氏,又倒了一个范阳卢氏,这种平衡必然会被打破。再加上之后的陈郡谢氏……真是有够这老皇帝受得了……”
“只是兵器厂不同于寻常,谢吉应当好好藏着才是,怎么会忽然就被人找出来了?老皇帝的御史真的那么好用?”华溪烟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对老皇帝的鄙视,问的一脸真诚鬼夫难从,妾有冥胎最新章节。
“小姐聪慧,当初御史在温泉庄子查探了之后,并美誉发现有什么异样。随后忽然冲出来一群樵夫,向着御史大喊冤枉,告的是陈郡谢氏克扣工钱。”风滔懒懒地趴在了窗户之上,冲着问夏飞了个媚眼,笑得一脸欠揍,“那御史抓着几人一问,才知道这几人正在陈山上为谢家伐木的工人,这些人说谢家每一批木头都运到了后山的地方,然后御史便跟着这几人去了后山,这便发现了谢家那一处秘密所在。”
“御史前去搜查的时候,必然已经封山,这几个樵夫是哪里来的?”
风滔呵呵一笑:“成如小姐所想,那些樵夫自然不是寻常人。要是一般的人,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御史面前告自己东家的状不是?而且……”
风滔顿了片刻:“而且我问过谢家其它的下人,谢家对待下人很是优厚,从不会有克扣之事发生。”
“对待下人优厚……还是惹了不少的人。”华溪烟撇嘴一笑,“能有本事查出谢吉这个兵器厂所在之地的人,能力绝对在我之上。”
风滔虽然不想点头,但是内心还是不得不承认。
华溪烟看着风滔的表情万分怪异,不由得蹙起眉头,有些纠结地问道:“人外有人,别告诉我你风字辈的暗卫就这么点度量?”
“什么话!”风滔翻了个白眼,满面不屑地道:“本公子的肚子里可是能撑船的好吗?”
华溪烟轻笑一声也不拆穿他,穿鞋下地。
“哎,哎……小姐别走。”风滔连忙唤住了华溪烟,贼兮兮地问道,“小姐可是知道,我去陈郡的时候见到了谁?”
华溪烟给了他一个“你爱说不说”的眼神。
丰田摸摸头,俊逸的脸上露出愁眉苦脸的神色,似乎很是纠结,嗫喏了半晌,这才凑近华溪烟:“小姐可是记得上次在太原,元宵灯会摆擂的那个女子?”
华溪烟自然记得,她可是在那个灯会上拿到蓝田玉的,而且那个女子的一手好箭法更是让她印象极为深刻。
“怎么?你见到她了?”
风滔猛地点头:“御史去陈山的时候我跟在了后边,偶然看到了她,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我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华溪烟十分嫌弃地看了风滔一眼,似乎怎么也而不相信他那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风滔就差对天发誓了:“我可是将那个姑娘放在心里的,在太原之后第二天我去找她,早便人去楼空。日思夜想了这么些日子,哪怕见到一根头发丝我也能认出来!”
没空理会风滔将牛皮吹的震天响,华溪烟抓住了重点:“所以那个姑娘背后的主子很可能和派人去揭发谢家之事的是同一人?”
风滔再次点头。
华溪烟了然,若是这么解释的话,倒是也解释的通。毕竟能拿到蓝田玉的不是常人,未必没有那个能力找到谢家的秘密。
华溪烟还敏感地感受到了风滔所说之话的另外一个点,那些樵夫说的是克扣他们工钱的是谢家,并没有点名是谢氏三房,也就是说,那些樵夫背后的人,本来就是冲着整个谢家去的。
谢家这么些年来招惹了什么大人物?华溪烟眨眨眼,明艳的脸上一脸迷茫。
而且,她十分想知道,那个人究竟谁。
“辛苦了,休息去吧重生爆利电子业!”华溪烟冲着风滔摆摆手,一副十分体贴下属的模样。
风滔刚刚走了几步,才想到了什么,再次转过头,对着华溪烟高声喊道:“小姐,侯爷传信,不日将到达京城。”
华溪烟一震,随即便是一喜,想到了那个看似古板实则古道热肠的老者,心中蔓延起一种无可比拟的亲切感。
转眼间,已经多半年了。
不知是由于谢家的原因,还是文宣侯的原因,华溪烟的心情一直很好。云祁刚刚进来,便看到了她唇畔来不及收敛的笑意。
“很开心?”云祁坐在华溪烟对面,看着她弯弯的眉眼。
华溪烟诚实地点点头。
“据说皇上的信使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埋伏,一行人最终只剩三人。”
埋伏?华溪烟脑子转了个弯便想的明白:“这是火上浇油的节奏啊。”
伏击信使,不让其将陈郡的事情传回京城……那么所有人,第一反应便是谢家要杀人灭口。但是若真的是谢家,最后又岂会留下四个活口?
不过事到如今,这些事情已然不再重要,明天谢家的事情一上金銮殿,天隆帝只怕光是顾着惩治谢家了,谁还管这其中的蹊跷?
“你有想法吗?”华溪烟可以感受到云祁黏在自己脸上的神色,也不抬头,兀自发问。
这些日子云祁每日都要来宫里坐上一坐,也不和华溪烟多说什么,就是这么静静地坐着,他似乎就满足万分。
他确实很满足。她不难过,他便不必自责;她不冷然,他便不会心寒。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平平凡凡的,关系,依旧是最亲密的。
“没有。”云祁缓缓摇头,“我也曾派人打听过,但是每次都会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碍,我好不容易查出的线索便会中断,所以我至今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人日后恐怕会成为你的一大阻力。”华溪烟终于抬起了头,“若是他也有心思分一杯羹的话,你……”
“你信他还是信我?”云祁忽然站起身来,俯身凑近华溪烟,似乎是这样,才能将她眸底被清明掩盖的神色看个清楚。
本以为华溪烟会像往常一样低敛眉目不做言语,谁知她却是朝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胸,摆出一副慵懒而又傲然的姿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信他还是信我?”云祁第二次重复,从未这么执着地要得到一个答案。
华溪烟依旧盯着他直直的看着,似乎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她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谈什么相信的问题?
“信他还是信我?”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皆是唇畔的弧度越来越大,华溪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过了脸,吐出两个字:“幼稚。”
“小姐!”问夏忽然从外办跑了进来,趴在门框上喘着粗气,急忙道:“少爷……少爷……回来了!”
华溪烟的惊愕只是一瞬,下一刻,身子便如一抹青烟般在房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祁看着一瞬间便空空如也的椅子,空气中似乎含残留着她身上的一抹淡淡的清香,让人迷迭万分。
加之刚才她那句似是嗔怪似是无奈地“幼稚”,忽然觉得暮春已然过去,盛夏早已悄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