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溪烟和卢期的接触并不多,所以对卢期的为人也不是十分了解,只是知道因着卢鸢是王家长媳所以他和王家的关系并不差罢了。
“大哥。”华溪烟忽然出声对着王彦唤道,“其实我对卢期早便有怀疑,只是我没有料到他真的能狠下心来对付晋州书院,对付你。”
“你怀疑卢期?”王彦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不过也只是一瞬,俊秀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
华溪烟点头:“也不能说是怀疑,就是我每次见卢期的时候,对他提不起好感。”
见王彦一脸无语,华溪烟接着道:“不知道大哥有没有记得,上次在太原,大姐失踪了一天的事情?”
王彦点头:“后来她不是自己回来了吗?吵着要去北戎,随后你便将她派到了吕梁山。”
“那次大姐离开是因为卢期对她说了一些话。”华溪烟将当时卢期对自己解释的场景还原,接着道,“北戎与圣天关系极为紧张,那时候北戎太子失踪,关系就如一条紧绷着的弦。人人都知道大姐有着从军之心,所以那时都尽力避免着谈及此事。还是卢期与大姐在见到一位北戎人的时候说到了此事,大姐才想着要去北戎。”
要是给一般人的话,这倒是没什么。但是卢期是平王世子,范阳卢氏的嫡子,怎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卢期平时在书院里机灵的很,说话井井有条针砭时弊,确实不应当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王彦思忖了片刻,点点头。
就算他再不忍心怀疑卢期也没了办法,这封信在这里摆着,白纸黑字,哪容许抵赖?
“照这封信来说,卢期已经找到了那三人屋中的东西,就等着御史前去被搜查出来直接给王家记上一笔。”王彦低头看着熟悉无比的字体,低叹道,“本来好好的算计,琅琊王氏太原王氏一并覆灭,真是可惜了……”
“咱们去把那证据拿出来?”华溪烟忽然笑眯眯地问着王彦。
“人家千辛万苦地放进去咱们何必给人家拿出来?”王彦挑眉回话,在华溪烟眼中看到了和他一样的腹黑算计。
英雄所见略同,当如是。
“师兄,可是要回京?”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院落,依旧是那个身材娉婷的女子灾厄纪元。
云祁已经没有了最初那般的颓唐,温雅无双,白衣清华,尊贵地盖过所有王孙公子。
“回吧……”两个无奈而又带着几分无力的字从那薄唇中溢出,含着万分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于某些不在掌控之内的事情的恐慌,顷刻间将刚刚的堆砌而起的风华无双扫地一干二净。
这天下,万千诸象,能让他恐慌的,唯有那一个女子而已。
最初的时候,接近她确实是带着目的,却不料,在他汲汲营营算计不停地时候,他想要的,已经不光是那个天下。
华溪烟生性高傲,没人比他更明白。而她也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她这一生最厌恶的,一是欺骗,一是背叛。他固然已经欺骗了她,恐怕在她心中,这种欺骗与背叛,不相上下。
长长地叹息一声,云祁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半晌,一声铿锵有力的吩咐声响起:“启程,回京。”
这么些年来,他身边优秀的女子不在少数,见过花红柳绿牡丹国色,却没有一抹颜色能映入他的脑海之中。唯有这一抹芳华,慢慢渗透于他的生命之中,挥之不去。
江山,他要。
华溪烟,他也要!
风自林间吹过,扬起那流云锦所制的白袍,衣摆猎猎飞扬,翻转间如一页史书,揭开了新的篇章。
月光自天幕倾洒而下,如水波般明澈的碎光洒在落凰宫高高的宫墙之上。满院的牡丹在精心栽培下,已然绽开了巨大的花朵,一阵芳香浓郁。但是同殿内隐隐传来的扑鼻芳香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母后,听说皇兄今天进宫了?”在外人面前高傲无匹嚣张跋扈的柔嘉公主在李后面前却如同一只乖顺的猫,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有着那么一个太子妃,他能坐视不理吗?”李后的话听起来带着几分不悦,但是那语气中却并没有半分感情的透露,让柔嘉公主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
“女儿前日收到了卢期的传信,说是晋州书院的一切都布置好了。”柔嘉公主抿唇悄声道,“不知道母后打算什么时候将此事透露给父皇?”
李后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寝衣,被桂花油滋润地乌黑发亮的青丝在头顶用三根金簪束起,虽然装扮极为简单,但是贵气却分毫不减。身居高位多年,上位者随身带有的那种凌厉气势自然无需再靠衣服来进行装扮。
“你觉得此事透露给皇上之后温家就有了翻盘的机会?”李后猛然回头,看向正在给自己揉按着双腿的女儿。
柔嘉公主心下一紧,觉得那目光似乎能将她心中所想完全看透一般,口中说出的发愈发地恭敬了起来:“女儿自然不是这么觉得。温家二房此次所犯之罪实在是太过重大,女儿想的是将那证据公诸于众,王家也好不了。咱们主要对付的是王家,温家二房就算没了,咱们还有长房。”
李后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么些年倒是没白教你,知道该舍的时候要舍。”
“圣天一直都对文官会试舞弊之事处罚极为严格,先前的白鹭书院比现在的晋州书院还要风光,结果还不是毁于朝夕之间?尤其是此次,一下子出现了三人舞弊,王家,不倒都难。”
柔嘉公主说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眼前浮现了华溪烟跪于断头台之上的情形,娇美妍丽的面容愈发地得意起来。
李后忽然抬腿,一脚踢在了柔嘉公主的心窝上,没有用多大的力度,但是柔嘉公主哪里受得了这个,痛呼一声朝后仰倒而去医路风华。
“蠢货!刚夸了你几句如今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吗?你如今还看不清楚你父皇对王家的态度?”李后冷着脸坐起了身子,眸光如刀一般射向了跪在地上的柔嘉公主,“文官会试你父皇一拖再拖,就是不肯审判你当是为了什么?当真是被北戎战事压了下来?还是被温家压了下来?是你父皇根本不想动王家!只要那个女人在她心里还存在一天,他就不可能对王家赶尽杀绝!”
柔嘉公主怔住了,她怎么都没有料到向来高傲的李后会以不甘而气馁的态度说出这么一席话,不由得讷讷地道:“怎么会……前皇后已经去了那么多年,父皇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她……”
“不提到就是忘了吗?”李后冷冷一笑,“王家已经从朝堂上退了出去,这么些年随便一个罪名便能倾覆了王家,若是没有你父皇的庇护,王家如何能在太原逍遥这么些年?”
“不是因为还有琅琊王氏的扶持吗?”
“你觉得咱们陇西李氏有如今的地位和成就是因为赵郡李氏的扶持吗?”李后冷声反问。
柔嘉公主一噎,顷刻间没了言语。
“我和你说这个是提醒你,你父皇待王家不一般,你别傻乎乎地去触你父皇的霉头!那证据是卢期放进去的,就让他揭发出来!和王家反目成仇的勇气都没有,如何成为我李家的盟友?”李后的语气逐渐缓了下来,斜眼看着柔嘉公主,“你可是明白?”
柔嘉公主连胜道是。这次来本来是想告诉母后卢期给她的传信不见了,但是看母后如今对她这态度,若是她再说出来的话,怕是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想着在自己的寝宫之内也不会丢到哪去,自己再好好找找便是。
“对付整个王家你还嫩了点儿,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对付王家那丫头。那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王家上上下下都听她的,你好好和人家学学!”
听着对自己一句责骂的李后对华溪烟却是大加赞美,柔嘉公主心中更加愤愤不平。对华溪烟的愤恨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对温家会审的结果就要出来了,你传信给卢期让他适时地把那证据拿出来。这黑脸,自然不能我们去唱。”李后说罢,起身下了软榻,“你回宫歇息吧。”
柔嘉公主连胜道是,轻步退了下去。
李后身边的一等女官织鸳一边服侍着李后躺下,一边轻声问道:“娘娘明明知道王二小姐不是个好对付的,为什么还要让公主去?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该如何?”
“在太原柔嘉没有斗得过她,未必在京城不能。王家丫头固然厉害,我的柔嘉也不差。”李后睁大双眸,看着绣着繁复祥纹的床帐顶端,轻哼一声道,“十七年前我斗得过她娘,我的女儿也自然斗得过她女儿!”
织鸳看着瞬间变得狠辣无比的李后,轻叹一声。十多年了,每次说到先皇后的时候,淡定从容八风不动的娘娘就会变得无比激动,可见当初的事情,还是在娘娘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啊。
“娘娘!”另外一名女官绣雁忽然大步走了过来。
李后知道这些女官一般在自己临睡之前不会说什么,除非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情,微微抬起身子问道:“何事?”
“刚刚得到消息,刺杀大公子致死的人找到了!”
大公子?李获真?李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瞠大双目:“是谁?”
她倒是想看看谁敢明目张胆地对她的侄子出手!
“陈郡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