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风滔这话来看,温家暗卫杀温海?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
风滔径自走到一边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温淳自小养在庄子里,咱们都知道。都说温淳和温海关系好,但是总归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饶是再好中间也隔了层肚皮。”
华溪烟在屋中缓缓踱步,消化着风滔给自己带来的这两个消息。按说温海已死,现在再去追究当初是谁对他出的手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但是华溪烟却是有一种直觉,这件事会暴露出一个极大的秘密,一个隐藏在一切光鲜表象之后的、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
“最近太原局势如何?”华溪烟走到了窗下的案几之前,拿起纸笔,缓声问道。
知道她问的是温家,风滔将近些日子以来得到的消息尽数告知:“风头最盛的莫过于温淳,进些日子以来温家铺子在他的带领下可谓是蒸蒸日上,温遥的日子也很是滋润,婚礼上闹出的乌龙总归是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新夫人身体日渐康复,父亲相敬如宾琴瑟调和。而且温遥还得了如花美眷,可谓是情场得意至极。温大小姐之事之前已经禀明了小姐,温二小姐一直在温服之内足不出户,日子倒也是清净。”
华溪烟听风滔说“如花美眷”四个字的时候显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态度,不由得有些好笑。那池妍可是奔着云祁来的,结果被风滔送到了温遥身边,那心里还能自在吗?
“听起来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华溪烟将风滔所说之言的大概意思写写画画到了手下的宣纸之上,狼毫停留在了另外一个地方,接着问道:“之前我让你去查温遥和这位新夫人之事,可是有眉目了?”
风滔点头:“这事其实在太原不算是什么秘密,轻而易举便能问出来。这位新夫人从小便是温遥的婢女,和温遥呆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是身后,后来理所当然地成了通房,怀孕之后更是一举得男生下了长子。只不过后来的日子内,这位姨娘和长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所以温遥便送了两人去庄子内养病。”
华溪烟看着宣纸上新添上去的内容,缓缓点头。这么说来温海生母是在后来才嫁进了温府。通房的身子之前没什么问题,而且后来还连带着自己的儿子身体一并不好,那么这便不是偶然发生的了,豪门大族之内的妻妾斗争无非便是那些个手段,想想便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温遥每年都会去庄子内住上段时间,有时候还会带着温海,所以温淳和温海的关系还算亲厚。”风滔加了一句。
华溪烟看着纸上画的温家的关系图,将温玫和温琳的名字划去,凝视着纸上的几个字几条线陷入了沉思。
“确定动手的人是温家二房暗卫?”华溪烟不确定地再次问了一句。
风滔点头:“我和温家二房之人交手次数极多,必不会认错。”
听这意思,李家暗卫是有人冒充,那么温家暗卫便是确信无疑了。温玫和温琳是不会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出手的,剩下便是温遥和温淳,都说虎毒不食子,温家那么大的家业多半靠着温海撑着,温遥除非是疯了才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华溪烟想着,把温遥的名字勾去。
温淳?华溪烟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名字,忽然笑了。若是温海一死,依照温遥和那小妾的关系,必然将妾室扶正,那时候温淳便成了唯一的嫡子。而温海经营的家业也会落入温淳手中。看似亲厚的兄弟情义与这光明的前途比起来,似乎并不值得一提。
而且温淳其人,看似谦卑有礼,实则野心极大。他极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将温家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从而得到世人的认可。否则也不会从小养在乡下的庄子里,还能练就出这么一身不次于深宅嫡子的本事。
得亏温遥就这么两个儿子,动起手来也不费什么事儿,若是再多几个儿子的话,那可就棘手了。
儿子?华溪烟眨眨眼,心思一转,一个一直笼罩在自己心头的疑惑似乎顷刻间有了突破点,只需要再深入一步,便可水落石出。
迅速从旁边扯过一纸信笺,华溪烟在上边挥毫泼墨,洋洋洒洒一封书信不过片刻便完成。华溪烟将信封好,唤来风吟:“此信送回王家,无比亲自交到四弟手上。”
听华溪烟的语气风吟便知道此时不容小觑,接过了信领命退下。
华溪烟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头。她刚刚想到了之前在皇昭寺的时候,前温夫人小产,据梓泉之言,胎儿早便被毒死在了温夫人腹中。那么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若此人是温淳的话,那么刺杀温海之人,也必是温淳无疑。
知道温淳心狠,但是没有想到居然绝到了如此境地。
脑中忽然浮现了晋州公堂之内的场景,温海被从盐城抓回来之后,临了之前,还对温玫叮嘱要她孝敬兄长,可见温海是真的将温淳当做亲生兄弟。估计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兄弟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命。
温家家大业大,家底无数,温海是个天生的商人,这才稳稳地操守着这一方家业,保持着平稳的运转。依照温淳的脑子,自然能想到若是没了温海,那温家就失去了主力军。从没了解过商场之事的他,真的就那么自信自己能守好这一方家业?
思及此,华溪烟缓缓站起了身,对着风滔道:“陪我去见见老友吧。”
下午的阳光很是和暖,照在人脸上身上带来一阵说不出的暖意。阳光并不刺目,给院中万物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就连华溪烟从屋中带出来的阴沉之息也霎时间被驱散了个无影无踪。
伸了个懒腰,华溪烟锤着肩膀朝院外而去,头也不回地对着风滔道:“这里的空气比太原湿润些许,铺在脸上有滢滢润润的感觉,对皮肤倒是极好。”
风滔摸了摸脸,很是赞同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之前可是一直都生活在这里的。”
“也难怪你的肤质如同女子一般水灵。”华溪烟忽然转头,盯着风滔灿烂一笑。
风滔撇嘴,想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
二人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派闲适淡然之象,仿佛是在惬意地游园。风滔觉得华溪烟是个很奇特的女子,不光表现在她聪慧的头脑与胜过男子的胆识,还有便是她对待下属的态度。
无论是婢女还是暗卫,她从来不让他们下跪,也不让他们自称“奴婢奴才”,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势,甚至还会与他们同桌而食。这些举动做一次两次容易,但是日久天长都是这般,可见这是发自内心的对人性的尊重。
跟着华溪烟,他的人生也精彩了很多,不再是简简单单地打探消息这么简单,他会接到各式各样的任务,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而不是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而且他已经看得明白,以后会有更加惊心动魄的事情等着他。
这般想着,风滔心中不禁对文宣侯感激涕零,让他跟着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主子。
王府后园有一个极大的湖泊,湖畔垂柳无数,正是春日,杨柳抽丝,点点翠绿倒映在澄澈的湖面之上,在微风的吹拂之下,柳动影动,忽地破碎成一块块细小的珠玉,不就再次慢慢愈合成一块天青色点着无数翠绿的琥珀。
湖上有一座汉白玉的石桥,洁白无瑕小巧精致,不见北方建筑的宏伟粗犷,倒是带了几分江南水乡的玲珑秀气。
华溪烟走到一颗柳树之前,在上边伸手轻拍三下,走到三丈外的另外一颗书上,三轻一重地拍了四下,又走回刚才那棵树前重重一拍,便看见汉白玉石桥的桥墩上下裂开,露出一个黝黑的入口。
“走。”华溪烟低声说了一句,当先钻进了那入口之中。
风滔一边感叹着这设计的精妙,尾随在后。
桥洞在二人身后阖上,桥内霎时间变得昏暗无比,华溪烟幽幽的声音响起:“火石!”
风滔从怀中拿出火石打着,华溪烟接过来放在一边的石壁之上,只听轻微地“轰”的一声,一条火龙在这石壁上展现,朝着远方蔓延而去,所过之处一片明亮。
“这么神奇?”风滔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火龙,啧嘴感叹。
“这一条棱乃是用改良后的蜡砌成,欲火则燃。”
华溪烟微微勾着唇,来京城之前王瑱便告诉过自己这个府邸的构造,自然包括这个密室,只是如今这条火龙比当初她听王瑱的描述之后的想象更为壮观。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轻缓的脚步声被这并不宽敞的密道放大了数倍,咚咚的声音撞击着石壁不断回响,这声音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逐渐停下。
极为宽大地室之内,仅有三人。
华溪烟眸光清淡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半晌才轻轻开口:“李大人是在装睡吗?为何不睁眼看看我这昔日老友?”
很轻的声音被空旷封闭的密室放大了数倍,直直撞入李获真耳膜之中。他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脸上一片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