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近日来的舟车劳顿,华溪烟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巳时。
华溪烟此次只带了问夏和寻秋两个人进京。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下来,问夏已经变得沉稳了不少,而寻秋本就机警聪慧,这二人配合起来,倒是给华溪烟省了不少事,堪称左膀右臂。
英姨正在门外候着,听到房内传来动静立刻推门而入,见华溪烟坐起身来,清声问道:“小姐说是今日进宫,可是要晌午之后再去?”
“不必了,现在就去。”华溪烟拿过一边的衣服披在了身上,不咸不淡地说道。
一般来说,要是进宫的话,多要选择早上,自己在宫中等上个把时辰,方显出对皇权的敬重。如今华溪烟这般,隐隐含着一抹让皇上等着自己的意思,以此无声地来表达自己对昨日那纸圣旨的不满。
“准备些东西,我在马车上用。”华溪烟知道皇帝中午绝对不会留自己用饭,于是替自己的胃做好了打算。
英姨领命下去准备了,半个时辰之后,华溪烟坐在了马车之上朝着宫门而去。
华溪烟昨日睡得并不早,因为想着风吟给自己带回来的消息——云祁离京了、
据说是尚书夫人也就是云祁生母病重,云祁前去天山寻九瓣雪莲为母续命,所以刚刚回京便再次离去。
华溪烟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想着皇上是不是专门挑的云祁不在的时候来找自己的不痛快,否则也不会在云祁前脚离开,后脚便给自己下了这赐婚的圣旨。
况且自己和云祁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皇上棒打鸳鸯的做法真的好吗?
王府位于京城正中偏西南的位置,与皇宫倒是很近,所以总共也不过是用了盏茶的功夫。
宫门口停着一辆小轿,是接华溪烟入宫的,看这态势已经等了些时间了。
华溪烟提着裙摆款款上前,见轿前立着个女官打扮的女子,约莫三十岁的年龄,一双犀利的眼神正盯着款步而来的华溪烟,额头上的薄汗昭示着她所等待的时间,但是面上却是丝毫不见不虞的神色。
一看就是个久经历练沉稳无比之人,华溪烟心中暗暗下了定义。
“臣名绣雁,乃是皇后娘娘身边女官,特在此等候王二小姐。”
宫妃身边的一等女官都脱离了奴籍,与前朝大臣无异,所以都自称为臣。单单是这么一个称呼,便足以让人看出阅历与资质,让人肃然起敬。
“多谢皇后娘娘。”华溪烟含笑点头,面上露出一抹受宠若惊的神色。
绣雁并没有因为华溪烟的惊宠而沾沾自喜,显然已经见惯了这世间沉浮,只是语气清淡却不失礼数地道:“王二小姐请上轿。”
华溪烟并没有立即撩帘进去,只是笑着道:“不瞒大人,此次我进宫乃是请罪,万万不敢乘此顶轿子。想着徒步前去向吾皇请罪,倒是也有几分真情实意,还更可能来博得吾皇的谅解,大人说可是如此?”
“吾皇大度圣明,自然不会轻易迁怒王二小姐。”绣雁说着,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但是我怕呀。”华溪烟忽然凑近了绣雁,神秘兮兮地道,“不瞒大人,我出身非高门,有些事情并不是了解地极为清楚。幼时只要我做错了事情,摆出一副谦卑的态度便会得到爹爹的谅解,皇上较之家父不知道开明了多少,必然也更加大怒,若是我表现的好,自然不会迁怒于我,大人说是不是?”
华溪烟说罢,后退两步,嘻嘻一笑:“大人也觉得我所言有礼不是?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话落,便盯着快要正中的日头步履轻快地朝着宫门口而去。
绣雁看着华溪烟的背影,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但是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明显的讥讽。愚昧无知的女子。你昨日是抗旨不遵,这个罪名岂是会被轻易抹去的?
华溪烟唇畔天真明艳的笑容在踏进宫门之后便隐了去,别以为她不知道那绣雁是去做什么的,她偏不遂她的意!
走了两步,华溪烟四下看看无人,身形一扭,如一抹青烟般,顷刻间便落在了御书房殿外。
整了整裙摆,华溪烟双手置于腹间,款款迈上了御书房前百级的汉白玉石阶。
每一块儿石阶上边都雕刻着腾龙走凤,汉白玉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着刺人眼球的白芒。再抬头,前边宫殿之上的琉璃瓦更是光芒璀璨,明黄色的瓦如今流光万丈,五光十色宛如雨后晴虹,整座大殿美轮美奂,让人莫能直视。
御书房门口候着的康顺见到那浑身装扮素雅的女子一步步地朝着殿上而来,不禁一阵愕然,想着皇后娘娘不是派人去了么?这女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康公公见到我似乎很是惊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鬼魅的问候,康顺身子一抖,瞬间退离三尺开外。
“看康公公这样子,似乎觉得我是什么牛鬼蛇神?”华溪烟呵呵一笑,微微挑起的黛眉显示出了她的兴致与不屑,似乎很是不理解康顺的行为。
“呦,公公这脸是怎么了?”华溪烟身子一动,凑到了康顺跟前,看着那满是青紫红的脸,掩唇笑道,“难不成昨天我扔了一个茶杯,就将公公大成了这幅模样?”
“不是,不是,圣上在里面,王二小姐请吧。”康顺伸手掩脸,低眉顺目地说着。
他只盼着这个祖宗可别和他说话了,他的脸还是怎么弄得?不就是昨天回来告诉了皇上这位祖宗抗旨之后别皇上打的么?若不是皇后娘娘求情,怕是自己的小名真的是要交代了。
“虽说公公不算个正常人,也要爱惜自己的脸不是?”华溪烟后退两步,笑呵呵地道,“不过就算爱惜顶多也是自娱自乐罢了,公公开心就好。”
华溪烟说罢,不待人通报,直接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康顺简直是要一口老血喷出来,还没见过揭人短揭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也不敢和已经进了御书房的华溪烟理论,兀自退到了一边,想着以后要怎么对付这个煞星。
华溪烟并不对康顺动手是因为那人留着还有用,否则她才懒得同他打诨。眼底的那抹深色也在推开御书房大门后彻底收敛了起来,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神色。
天隆帝本来正在案前看着奏折,有些昏暗的御书房因为房门大开而光芒大盛。正被西北盐碱问题弄得焦头烂额的他天隆帝以为又是哪个嫔妃前来大献殷勤,不由得有些不悦,正要发作,却是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压下了火气。
这是个纤瘦的女子,由于逆光而立,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身上的罗裙也镀上了一层金光掩住了其本来的颜色、身姿端庄却不呆板,步履轻缓而不僵硬。一时间,天隆帝竟然以为是那个已经逝去了十余年的女子朝着自己款步而来。
“俪馨……”天隆帝翕动着嘴唇,吐出这么两个字。
华溪烟耳力极好,将天隆帝的嗫喏平听得明白,;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走到案前微微屈膝道:“臣女华溪烟,参加吾皇万岁。”
天隆帝沉默片刻,这才不咸不淡地道:“你便是王家二小姐。”
“正是臣女。”
“也是你违抗的圣旨?”天隆帝明知故问。
“是。”华溪烟毫不犹豫地答。
天隆帝沉着脸色盯着华溪烟看了半晌,不咸不淡地道:“你似乎不怕朕。”
华溪烟回视着天隆帝,见他脸色如常,并没有丝毫不悦的神色,年近知天命却丝毫不显老,脸上不见皱纹,只是带着浅浅的风霜,诉说着年轻时期的俊美无铸。
华溪烟深深凝视着这张脸,眼中带着审视与探究。二人目光相交于一处,似是两道激射而出的光于空中相互碰撞,顷刻间火光四射,似乎已经过了数招。
“臣女想知皇上为何要下那道赐婚的圣旨。”半晌,华溪烟当先开口。
“朕所做之事,从未有人质疑,有的只是无条件的服从。”天隆帝避重就轻地开口,显然不打算回答华溪烟的问题。
“那只是愚昧无知之人的做法,臣女不会那般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任人拿捏。”
“敢这般狂妄和朕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天隆帝说着,声音沉了几分,“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华溪烟轻笑一声,从袖中拿出那道明黄色的圣旨,素手一扬,那东西便落于天隆帝面前的案几之上:“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掌握着天下万民的生杀大权,若是要治罪的话,臣女无话可说。但是若是要臣女接这道纸的话,很抱歉,臣女也只有抗旨不遵了!”
这哈说的很铿锵,含着不容商量的意味。天隆帝微微眯了眯眸,看着那明显有着一个脚印的圣旨,再次道:“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接还是不接?”
“皇上是耳鸣了么?臣女自认为说的很明白了。”华溪烟菱唇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似嘲似讽的说着,对于这个一开始就给自己找不自在的皇帝没有半分好印象。
“大胆小女!竟然与朕如此说话!”天隆帝重重一拍桌子,就连头上的金冠前边的璎珞似乎也因为皇帝的怒气而颤了几颤,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华溪烟却是没有理会天隆帝,将头转到一边的珐琅屏风处,缓声道:“温公子既然也是为了这圣旨而来,不如出来与我一起表态!”
话落,便见屏风之后走出一个锦衣华服的身影,正是温清。
只是天隆帝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华溪烟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