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儿?”华溪烟低声嘟哝着,同时将那盒子翻来覆去地查看。
今天那女子将这盒子给她的时候,她明明打开看过。蓝田玉好好地在里边,为何如今却是不翼而飞了呢?
云祁伸手接过那盒子,仔仔细细地看着,半晌才在底部那里见到一条细细的缝隙。
“应当是这里。”云祁将那缝隙指给华溪烟。
华溪烟瞪着眼使劲儿瞅着,这才看到那条所谓的缝隙。云祁摸着那缝隙,手上忽然使力,锦盒底部“啪”地一声弹开,蓝田玉幽幽的光芒顷刻间洒落出来。
“真是好精妙。”华溪烟接过锦盒啧啧感叹道。
若不是云祁目力极好,那条与肉眼几不可见的缝隙当真不会被人发觉。
“能将这蓝田玉明目张胆拿出来,自然不怕被人抢走。”云祁缓声解释。
华溪烟点点头,将蓝田玉拿出来。感到手上触感温凉,似是将手浸入了海水之中一样。荧荧的蓝光在她指尖跳跃翻滚,她小巧莹润的白色指甲瞬间变得万分好看。
见云祁上了床,华溪烟很自觉地依偎了过去,靠在他怀中,举起右手:“这玉的形状好生奇怪。”
不同于寻常的玉是一整块,要么表面平滑,要么雕刻着腾龙走凤等吉祥之物,这块玉却是在中间,有一个细细的槽。从侧面看去,呈现出“凹”的形态。
而除却这个槽之外,整块玉上再也没有其它的纹饰。
“若是这个槽再宽一点的话,还有可能是一个笔架。”云祁接过来端详着,“现在倒是看不出来像什么东西。”
华溪烟轻笑:“兴许就是一块儿普通的玉,但是却被人传言地神乎其神了。”
整块玉清透无比,透过它几可视物,哪里有什么上古兵书的影子?
“或许是在另外一块儿里边。”云祁说着,将这玉放回了盒中,“左不过不是什么坏东西,收好便是。”
华溪烟也没了刚开始的那般兴致,随意将盒子仍在一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说今天这摆擂的人,和行乱那一批人有关系么?”
“不知。”云祁凤目微凝,“摆擂之人十分神秘,我已经着人去查。”
“最让给我出乎意料的还是温淳。”华溪烟一只手缠着云祁的发丝,慢慢把玩着,“本来我只是怀疑那天指点着那位金刀将军的人是温淳,现在倒是可以确定了。”
耶律野来太原,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太子耶律易。
温淳指引金刀将军带太子来找自己求助,再转头告诉耶律野真相,耶律野这才对自己起了杀心。联想着之前王晋告诉自己的耶律易身上的伤,不难想象是被这位二弟百般追杀所致。由此可见北戎内部的皇位之争,也是凶险万分。至于如今耶律野对太原民众的杀烧,无非是在报复李耀带兵攻入北戎之后造成的损伤。
所以现在温淳对付自己,已经不在表面上动手,而是将自己卷入北戎内部的皇族纷争,借刀杀人了。
“温淳其人,可是比温海聪明了许多。”华溪烟再次咕哝了一句,困意袭来,伸手抱了抱云祁精瘦的腰,“不管那么多,睡觉!”
云祁却是没有丝毫困意,一只手在华溪烟背后捋着她满头青丝,眸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复杂万分。
夜深露重,华溪烟早已睡熟,云祁将她轻轻挪到一边,起身下地。
开门声几不可闻,云祁出去的瞬间,华溪烟长长的羽睫微颤两下,水眸缓缓睁开,一双眸中清明万分,不见半分刚刚醒来的混沌与迷蒙。
云祁走到院中,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随即足尖轻点,片刻消失了身影。
定国公府后园有一处水塘,从中有一条溪流蜿蜒而出,潺潺而流绕府一周。夏日可泛竹筏于上,随波逐流,将阖府的精致尽收眼底。
如今这一方清泉已然封冻,整个院子如今已经没有了春花夏荷那般欣欣景致。但是由于院中点燃了数盏璀璨明灯,照亮一方明灭天地,倒也不见萧瑟寂寥的气氛。
而在那荷池边上,立着一抹颀长身形。双手置于身后,面对着封冻的静潭,似是在沉思。
“霜寒露重,五皇子好兴致。”云祁缓步走到池子边缘,不咸不淡地开口。
宁熙转头看着云祁,勾唇一笑,面上是一贯的风流肆意:“本以为云公子佳人在怀暖帐香萝不会前来才是。”
云祁对于这话中的讥讽之意不做理会,只是道:“五皇子此次回京,行程匆匆便来了太原,所谓何事?”
“云公子不知?”宁熙挑眉,目光从云祁面上移开,语气平淡无波:“本皇子带来父皇圣意,自然是为了二月初一开始的文官会试。”
“那便请吾皇放心,既然祁接了这重任,自当尽心竭力。”云祁话落,不做他言。
宁熙也没有再开口,二人只是径自立于池边,自成一方天地,互不干扰,却又是有着一股怪异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动。
过了许久,却又像是只过片刻,便听见宁熙轻叹一声:“北戎举兵,南越叛乱,西陵泽佑帝病重,四下无数番邦小国蠢蠢欲动,圣天看似固若金汤,实则不堪一击,当真是乱世当前。”
云祁轻笑一声,如一粒细小的石子被抛入这静潭之中,激起一片片温柔的涟漪:“祁不过一届乡野之人,若是想商讨这天下大事,五皇子怕是找错人了。”
“哦?”宁熙转过了身,看着云祁没有多余表情的面容,“既然如此,公子缘何突然回京?”
见云祁沉默不语,宁熙步步紧逼:“难不成公子惊才绝艳,倒是没有抱负与志向?对那个位置,没有半分想法?”
云祁唇边笑意更深了些许,在这黑夜之中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之感:“那个位置?这似乎是殿下你应该考虑的事情。”
“既然公子这般,那为何找上她?”宁熙挑眉,脸上已经不见那般风流之态,取而代之的是咄咄逼人的神色,“难不成公子当真对她如话本子中所描述的那般一见钟情?佳人美则美矣,当真到了能令公子你一见倾心的地步?”
云祁狭长的眸微微眯起,眼中似是波涛汹涌惊涛骇浪在不断翻腾,却又是强行压抑着某种情绪:“这似乎是祁的私事。”
“若是旁人就罢了,但是事关她,公子觉得‘私事’二字可以撇清?”
“撇清也好,撇不清也罢,五皇子认为祁当真会在意?”云祁扯唇,转而道,“这些年五皇子在外,果真不错。”
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却是让宁熙表情更深邃了些许。果真不错四字,更是意味深长。
“云家也是百年流传,如今却是在十大世家光辉下日益没落,难不成公子就不想重振门楣?”半晌,宁熙朝着一边缓缓迈了几步,漫不经心地道,“毕竟,云家曾经……”
“有些话说白了才没意思。”宁熙忽然住了口,脸上挂着风流邪肆的笑意,“这般扑朔迷离,最后的结果,才更令人期待不是?”
“定然不会让五皇子失望便是。”
“云公子这般有信心?”宁熙反问,“有些事情,既然被一人所知,怕是不多时,便会天下皆知。”
见云祁沉默不语,宁熙接着道:“她现在已经是麻烦一身,若是到了那时……就怕饶是公子手眼通天,也保不住她。”
“这便不劳五皇子费心了。”
“公子这一腔深情当真是令人感动。”宁熙咬紧了“深情”二字,听着云祁自始至终几乎不便的语调,想着果真是公子云祁,单单这一分淡定从容的修为,就不是旁人可比。
“五皇子也不差,毕竟蓝田玉,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
宁熙对于自己的布置被这人发现没有丝毫在意,朗声大笑道:“真不愧是公子云祁,真不愧是云氏暗卫。这二十年,当真是蒙了世人的眼!”
“今日她很开心,倒是要多谢五皇子的大方。”云祁说罢,转身而去。
宁熙看着那人一袭白衣清华的背影忽然间停下,听到他温雅的声音再次响起:“西北边陲距太原逾千里,祁记得这主要的三条官道,似乎是右相温远负责修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让宁熙瞬间寒了脸色,几乎可以与锦衣之上镀的那层寒夜冰霜相比。
云祁回到望月轩,并没有立即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院中,似一尊玉雕,静默而立。
脑中不断回响着宁熙方才所说的话,虽然给外人听来,未必听得懂,但是云祁,却是深谙各种涵义。
于是,他不禁开始怀疑,从自己找上她那一刻开始,于她而言,究竟是福,还是是祸。
但是他深知,事已至此,已没有退路。
于她是这般,于自己,亦是。
华溪烟不想知道云祁去了哪里。他的身上永远带着那么多的秘密,那些于自己而言,是如此遥不可及的秘密。所以她并不想知道,二人之间,总是要有私密空间。
她只是感受到他再次在自己身边躺下,尽管他必定已经在门外除了满身的寒气,但是华溪烟依旧感到一股冷意袭来,从云祁环着她的胳膊开始,直直窜入她心底的一股冷意。
“知微……”
几不可见的一声叹息自头顶传来,包含着无数的无奈与纠葛,又似乎是透露着一抹无助,细细密密地将听者缠绕起来。这般听着,华溪烟的心似乎抽痛了起来。闭着眼睛,似是无意识一般伸手,紧紧环住他,以次行动来昭示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本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更加注定了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