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溪烟正欲跨上马车的脚顿在了半空中。
云祁缓缓挑眉,环视一下四周,忽然间扶了华溪烟一把,两人身形一转,瞬间飘入马车之内。
“云祁,你起来!”华溪烟倒在了软榻之上,抵着云祁的胸口。
云祁却是恍若未闻,对着外边清声道:“赶车!”
“是!”吴楠说罢,吆喝一声,扬鞭启程。
华溪烟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我的车夫对你这般言听计从了?”
“嗯……你的就是我的,何必分的那么详细?”云祁动了动身子,斜靠在软榻之上,将华溪烟揽入怀中。
华溪烟也知道挣扎无用,于是也就静静地趴着,隔着薄薄的衣衫摸着这人精瘦的腰,嘟哝了一句:“不是很会做饭么?怎么不把自己养胖一点?”
“什么?”
“我说你和排骨似的,摸上去咯人!”华溪烟声音大了几分,在云祁耳边大声解释着。
“这样?”云祁一边眉梢扬起,薄唇的弧度更深刻了几分,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轱辘的马车行进声中依旧清晰万分,“我这不是怕将来压坏你么?”
什么鬼!华溪烟的脸“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这人一天天的还能不能有个正经样了!不由得恼羞成怒地一脚踢下去:“云祁,你给我滚下去!”
云祁修长的指尖扣住华溪烟的脚踝,看似无力,实则让人动弹不得。恍若不觉华溪烟怒目而视的面容,兀自道:“华溪烟,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华溪烟本来弹跳起来站直的身子由于一只脚不能着地而有些摇摇欲坠,不知云祁在她哪个穴位捏了一下,华溪烟便感到双腿一软,再次栽倒在云祁怀中。
“投怀送抱?”云祁缓缓笑道,“算你认错态度良好。”
华溪烟只觉得一阵无语凝噎,这向来正经的人死皮赖脸起来竟然是那么地让人无言以对。华溪烟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由得从怀中取出昨天某人送的那个奇特的红包,咬牙切齿地道:“给我找了这么一堆麻烦你居然还敢给我放肆!”
云祁倒是一脸无辜,眨眨眼道:“这婚事我一开始并不知道,直到这印鉴都盖上去了我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一码事。我不是给你了吗?要撕要毁任你处置!”
华溪烟翻个白眼,想着要是撕了毁了管用的话她还用得着这么纠结?
“这明月公主如何?”华溪烟忽然歪着头,一双明眸如同一弯清泉般明澈见底,“美艳动人?妍丽无双?”
云祁雅致的眉微微蹙起,思忖片刻,缓缓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华溪烟忽然噗嗤笑了出来,似一朵寒梅料峭之中忽然绽放:“你居然不记得?”
“我为何要记得?”云祁反问道,“她是高矮胖瘦,和我有什么关系?”
华溪烟静默不语,一时间马车内声消意散,只闻马车倾轧于积雪之上发出的辘轳响声。
那朵西陵的娇花,圣天百姓眼中的活菩萨,居然被自己的婚约之人这般忽视,若是知道了,心中该是何滋味?
“若是去了京城,我怕是真的四面楚歌了。”华溪烟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一室寂静,不过言语中倒是没有半分畏惧与后怕,甚至是隐隐带了一抹兴奋。
她知道世上多的是女子对面前之人多有觊觎。不光光是柔嘉公主,也不光光是明月公主,她要面对的,是无数大家闺秀,名门媛女。
“不要怕!”云祁拍拍华溪烟的后背,语气轻柔地道,“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那片天我给你撑着便好。”
“若是捅了个窟窿如何?”
“捅了就捅了罢。”云祁倒是一脸的不以为意,“只要别把咱们家房顶捅了便好。”
听到“咱们家”这三个字,华溪烟不由得心下一颤,有种难言的温柔自心底倾泻而出,随即带来的便是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明艳起来。
云祁自然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不由得勾唇轻笑,缓缓抚着她的发,眸光温柔。
他才不光什么明月公主是何种模样,只要面前这人傲然绽放便好,每次看她眸光纯然,笑容明媚,他就感受到这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尤其是她每次肆意娇妍是因为自己,他便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与满足,盖过所有的阴霾与黑暗,如一股清泉润润而流,滋润了他的内心。
电石火光间,华溪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遂抬头问道:“你刚刚说的,温淳和温海,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儿?”
“温淳的母亲是温遥的一个小妾,并不是所谓的温夫人。”
华溪烟眨眨眼,蹙眉问道:“那温淳之前不在京城,是在温家的别院内养着,难不成是在其生母身边?”
云祁颔首,证实了华溪烟的话。
“看来这温遥对那小妾还是宠得很。”华溪烟啧啧开口,只是简单的平铺直叙,并没有一丝讽刺。
世家大族之内,但凡庶子都要养在嫡母名下,这是不争的规矩。但是这温淳自小却被放养在亲母身边,而且看现在这幅文武双全、善于谋略的模样,温遥从来不曾亏待这个长子,可见其对那小妾用情至深。
“确实如此。倘若这次不是温海落败,温遥说不定还舍不得让这个长子回来淌这趟浑水。”
华溪烟闻言不由得一阵唏嘘,谁说世家大族之内无真情,眼前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这么说来,我倒是对那小妾存了几分好奇之心。”她倒是想看看什么模样的人能将温遥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放心,不用多久。”云祁唇边勾起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虽然一句话说的不甚明白,但是却让华溪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之意。
只是华溪烟想不到,那么快,她便真的明白了云祁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在温府门口停下,华溪烟跳下马车之后,翘首而望。
前几日挂起来的白帆已经摘了下去,庄严肃穆的温府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与周边张灯结彩,满院红绸的府邸比起来,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门口的守卫周身黑衣,浑身上下并无半分多余的颜色,更遑论红色。
华溪烟心下感叹,让问夏递上了自己的庚帖。
守卫之人没有料到面前这个貌比天仙的女子竟然是这一阵子轰动太原的王家二小姐,怔楞片刻之后诚惶诚恐地引了几人进去。
一路上那守卫不停地那眼睛瞄着云祁,想着这是王家的哪位公子,好生的俊俏。
早便有人抢先一步进去通报,等到二人到了大厅的时候,便见到满座之人,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柔嘉公主。
温家众人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哀戚之色,温玫为最。那红肿的双眼是多少脂粉都掩盖不住的,整个人神色恹恹,胭脂水粉像是浮在脸上的一层,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大圈,难言的颓废。
“温夫人性和敦敏,奈何天妒,望世伯及公子小姐节哀。”华溪烟微微垂首,声音沉痛而低婉地说道。
这明面上的功夫自然是要做足的,所以今日华溪烟特意穿了一件素色的裙装,只是在裙摆袖口处以淡粉色的丝线绣着流纹,既显示出了对温家的敬重,又不唐突新年。
相比之下,柔嘉公主那一身打扮可所谓是唐突地可以。不改以往的作风,一袭大红色红罗湘绣阮烟罗,裙摆在身后迤逦三尺,臂上挽着杏黄色明缎流苏绣白鸟披帛,一头繁复的芙蓉国归月髻上簪着左右各六支红麝珊瑚金钗,整个人如一团火红的流云,明艳万丈。
华溪烟本来以为依照温海对柔嘉公主之心,柔嘉公主也许会稍微注重一下仪表,但是现在发现,她想多了。
而且看柔嘉公主现在这态势,应当是还不知道李锦莫的事情。
“王二小姐有心了。”温遥缓缓开口,拉回了华溪烟对柔嘉公主的打量。
说实话,这是华溪烟第一次好好见这位温家二房的家主。
温遥一身青黑色锦缎棉服,脸上是难言的沉痛之色,整个人虽见不得有无精打采,但是却给人一种衰败枯槁之感。尤其是现在他微微垂着头,以手掩面,挡住了眼睛,华溪烟更加难以窥其心境一分。
“今日天色尚早,云公子和王二小姐便一并莅临寒舍,实在是让我温家众人受宠若惊。”温淳脸上就是谦逊敦和的表情,但是也难言疲惫,不过不见得是多少是因为温夫人,腊月以来,温家店铺的事情确实有的够他受。
不愧是温淳,这么浅浅的一句话就是不一般,果真见他话落,柔嘉公主利剑一般的眸光便朝着华溪烟投射而来。
“祁一早便去王府祝年,正好二小姐欲来温家,祁便一并搭了个车跟着来了,图个方便。”
柔嘉公主本来以为是华溪烟死皮赖脸地去傍着云祁,但是听这话明显是云祁去找的人家。不由得心下一阵气恼,这个女人,她凭什么!
“王二小姐倾国佳人,只是不知云公子,是更喜素淡白菡,亦或是牡丹国色,还是天上皎月?”温淳的声音在这房间之内幽幽飘起,竟然含了一分鬼魅的味道。
除却华溪烟猛地抬眼看向温淳之外,其它人都是抬眼望着云祁,眼中不乏灼灼之色,等着一个答案。
温淳这个问题问的可谓犀利!他明知云祁待华溪烟不一般,如今将这个问题抛到大面上来,这是想要为她二人树敌,从而正式宣战了么?
旁人看出两人的关系和云祁亲口承认,绝对不在一个档次。华溪烟现在绝对不怀疑,温淳是知道了李锦莫的事情,要正式和李家联手,对付华溪烟甚至是王家了!
原来这便是温家的新年回礼!华溪烟想着,唇畔的笑意愈发深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