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溪烟吸吸鼻子,莫名其妙地有些后怕。
云祁看她通红的鼻尖,以及不知是由于落雪亦或是其它而变得水灵灵的明眸,薄唇轻启,清声道:“过来!”
华溪烟僵着步子朝着他走去,短短的路程由于她步子极小,走了许久。终于在走了一半的时候,被大步迎来的人纳入怀中。
明明很是凉寒的怀抱,华溪烟却觉得温暖万分。似乎是在这个怀抱之中,没有纠葛、无奈、与纷争,一切风雪都无法肆虐,一切危险都不成问题。
他穿的很少,依旧是一袭白衣,翩然而立,并没有像她一样衣服中有着厚厚的棉絮,而是浅薄的一层,浅到她埋首于他的胸口,可以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
“我……”
“我要走了。”华溪烟不过是刚刚开口,却被这人出声打断。
“你说什么?”华溪烟推开云祁,看着他一脸认真的面容,声音中竟然有着几分颤抖。
“我要回京。”云祁重复了一边,低头看着华溪烟惊愕无比的面容,心下一软,“不然赐婚的事情,如何处理?”
想到昨日听到的圣旨,华溪烟微微抿唇,垂头道:“昨日之事,是我之过。”
“嗯?”云祁微微挑眉,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我不该怀疑你。”华溪烟看着他精致无比的面容以及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眸,声音忽然间有力了几分,“我们见自然应当坦诚相待,互相信任。你昨日说你不知,我便应当相信你。而且你是你,你兄长是你兄长,我们不该将对你兄长的感情加诸在你身上,昨日是我们二人太过冲动。”
云祁叹了口气,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我曾经说过,我不是神,有很多事情在我的掌控之外。你将我想的那般神灵,我很欢喜,但是昨日,我也很气,气你的不信任,更多的,也是气我自己的无能为力。”
呼啸的的风声传来,抖落了一树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二人身上,华溪烟忽然想起了前世的时候自己曾经见过的一句话——雪天行走,一不小心便白头。
云祁清润的声音给这呼啸冷冽的寒风削减了几分锐气,呼呼的风声似乎也不再那般可怖:“若是我早便知道此事的话,不让这圣旨传出来,事情便没有现在这么难办。”
华溪烟听明白了这人话内的意思,不由得问道:“你要出手?”
“不然呢?”云祁的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只是在这冰天雪地之内凉薄万分,“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出手阻止,那些女子何辜……”
华溪烟不知道云祁是以什么心境说出这番话的,毕竟是那是自己血浓于水的兄长,他倾力保护过的兄长。但是如今,却是连一方良缘都寻觅不得。
是他自己暴殄天物,不懂珍惜,错失了许多姻缘,还给自己落了个不良于行的下场。
可是圣旨乃是谨遵玉令,已经下达,岂可收回?并且朝令夕改绝非明君之举,云祁要是阻拦此事的话,不定要付出怎样的艰辛。想到这里,华溪烟觉得刚才还暖意融融的身子,忽然间凉透了。
“这么一副表情做什么?”云祁好笑地揉揉华溪烟的发,缓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华溪烟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并未说话。
“半月,最多半月,我便回来。”云祁接着说道,微微弯腰看着华溪烟,“晋州的文官会试在即,我自然不能离开太久。”
“处理好这圣旨赐婚的事情我便回来。华溪烟,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以身涉险。”说道这里,云祁停顿片刻,接着道,“那是圣旨,千万不能冲动行事!”
既然是圣旨,你又如何?华溪烟内心极为纠葛,但正是因为那是圣旨,才非此人不可。
云祁又盯了华溪烟看了片刻,才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有些舍不得啊……”
华溪烟眨眨眼,伸手回抱住他:“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儿女情长?”
云祁勾唇一笑:“若是能死在美人怀,也算是一件乐事……”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华溪烟从腰间掐了一把,他握住她的手,也回捏了一下:“丫头,看好你自己。”
华溪烟凝眉,有些不明所以。
“美即美矣,也不全然是好事。”云祁下颚抵着华溪烟的发顶,感受着那雪融的冰寒从下颚传来,清醒着他的神智,提示着他到底有多少人,对面前这个女子,有着觊觎。
“云公子何时变得这么不自信了?”华溪烟自他怀中抬起头,双手忽然勾住他的脖颈,狠力一拉,自己踮脚,吻上那抹薄唇。
这大抵是第一次,她主动“献身”,华溪烟想着。
云祁环着她的纤腰,凤目中涌出一抹笑意,享受着美人投怀送抱的温情。
一吻过后,华溪烟气喘吁吁,觉得整个人似乎都烧了起来。这次不光是鼻头,整张美艳至极的小脸都灿若艳霞。
云祁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炙热的眼神让她有些尴尬,于是侧过头,看着那梅树,开口道:“你回来之后,这梅树是要开了吧。”
“梅花开了之后,我给你酿酒,给你做梅花烙,给你画百梅图。”华溪烟接着说道,忽然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你喜欢喝什么,我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我也……”
“不用了解我。”云祁打断她的话,认真回道,“你做什么,我便爱什么。从今往后,我最爱喝梅花酿,最爱吃梅花烙,最爱赏百梅图。如此,而已。”
短短的一句话,让华溪烟泪如雨下。
忽然间身子一轻,华溪烟只觉得身子翻转了几圈,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置身于自己闺房之中。
“迎风流泪,你是嫌自己的身子太好了不是?”云祁带着责怪的声音传来,却是让华溪烟泪流更甚。
“别哭。”云祁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帕子,忽然间有些慌了,攥着自己的衣袖便朝着华溪烟脸上擦去。
松竹香铺天盖地而来,柔软的月华锦拂过面上,带来一片温润轻滑的触觉——一如此人。
“别擦了,衣服都脏了。”华溪烟带着浓重鼻音的话传来。
“脏了就脏了,这衣服给你擦了泪,我回去得供起来。”
云祁话落,华溪烟止了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要今天晚上走么?”
“嗯!”云祁点头,“此事自然是越快越好,要是你再哭下去的话,今天我怕是走不了了。”
面前之人脸上认真、心疼、宠溺的表情全部落在华溪烟眼中,他刚刚说出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较之海誓山盟,还要让人信服上几分。
窗外肆虐的狂风忽然间大了起来,狰狞呼啸着似乎是要将这房顶揭开,华溪烟转头看着外面一片苍茫,几步之内不能见物的风雪,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她忽然伸手抱住云祁,紧紧地,似是用尽了毕生力气一般,再次痛哭出声:“不要去了,云祁,不要去了,我们不管了,不要去了……”
三个“不要去了”说出,让云祁一阵心满意足。如此这般,是不是证明,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超越了王齐,超越了王家的亲情?
那哭声听在他耳中,以往只是心痛,如今却是带了几分欣慰与安心,他的声音温软得像是化雨的春风一般:“除了晋州之外,冀州兖州都没下雪,不必担心。”
华溪烟却兀自摇着头,好好的发髻披散开来,分外狼狈,哽咽的声音只是不断重复着:“不要去了……”
此时此刻,忽然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面前之人的安危重要。京城数百里开外,如今这般风雪肆虐,她如何放心?
云祁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听着那不断的“不要去了”在自己耳边回响,一声一声,像是猫爪一般,在他的心上,挠出道道痕迹。
过了许久,直到那喃喃低语在自己耳边消散,云祁便知道这人恢复了理智。
“我要走了。”云祁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没有听到这人再次阻拦自己,接着道,“这次,我不得不去,也非去不可。”
华溪烟垂头不语,恍若未闻。
“只肖半月,等我回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华溪烟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云祁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于是放开华溪烟,走到门口,转头深深看她一眼,白影一闪,片刻间便无迹可寻。
华溪烟回神之后,疾步走到门口,见天空苍茫,大雪纷飞,四周白雪皑皑,满世界尽是白色,却又不是他要寻找的那抹白色。
心中失落地无以复加,华溪烟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通红的双眼看着灰沉的天空,心中好像忽然间空了一块儿。
除了那抹白衣清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的一块儿。
白玉龙在王府后墙之外等着,见到云祁而来,长声嘶鸣。
云祁身形一转,直接落到马背之上,最后看一眼王府的方向,打马离去。
“主子!”梓易拍马追上云祁,请求道,“让属下和您一起回去吧!”
“不必。”云祁勒住缰绳,声音冷冽,“你回去,保护好她。”
“王二小姐身边有暗卫……”梓易的话不过是说了一半,便在云祁清冽暗沉的眼神之下住了口。
梓易知道自己不能多说,但是想到什么,狠心开口道:“圣天北国大半处于风雪之中。此次回京一路更是风雪交加,再加之路途遥远,地势凶险,公子……”
“回去!再多说一句,刑堂领罚!”云祁扔下一句,不再看梓易,抬手扬鞭,一人一马顷刻间隐于茫茫风雪之中。
梓易立于原地,宛如一座雕塑一般,攥着马缰的手由于用力过度,隐隐有血迹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