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谢嫣的两个婢女抬着一个箱子而来,众人正好奇那么大的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谢嫣已经将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东西约莫三尺长,不足两尺宽,周身乃是红木打造,两边绘制着牡丹金鸟,栾日和凤,正面以行楷雕刻着富贵满堂几个字,众人一见,不由得唏嘘,不过是一架古琴而已。
但是当谢嫣将那东西的正面展现给众人的时候,众人的不以为意便全部烟消云散,瞪大眼睛发不出半个音节。
普通的琴不过是简简单单七根弦,但是如今这东西,足足有百余根,显然不是琴。这是什么东西?
在场的大多数都是大家闺秀,自然精通音律,自然知道初学音律的时候音准是多难把握的东西。如今这东西百余根弦,这个怎么弹?
谢嫣满意地将众人的惊愕收敛眼底,斜抱着琴缓缓道:“此乃扬琴,乃是西陵进贡之物。家父过寿之时圣上赏赐了此琴。从那之后我每日精心钻研,如今终于有所突破,但是不过是小有成就,依旧难登大雅之堂。”
谢嫣说道这里,顿了顿,华溪烟自然将谢嫣的心思猜了个明明白白。
果真,听谢嫣接着道:“众位有所不知,之前在嵺州之时,我曾与王二小姐有过交集,知道王二小姐精通音律,特此前来请教一番,望王二小姐不吝赏赐。”
谢嫣说着,已经转向了华溪烟,微微昂首,缓声说道。
谢嫣的音律在圣天都是广有美名,据说但凡乐器,无一不通。至于这扬琴,众人却是闻所未闻,如今谢嫣却是将这拿了出来,难不成这位新晋的王二小姐的音律比谢小姐还要高上几分不成?
华溪烟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叹了口气,冲着谢嫣道:“谢小姐谬赞,我对音律并不精通。”
简直是开玩笑,在嵺州的时候,谢嫣最多见到她对玉石方面有所涉猎,什么时候见过她弹琴了?这般明目张胆的扯谎真的好么?
“王二小姐莫要谦虚。你的音律自然是顶好的。况且大家都想见识一下这扬琴之音,王二小姐总不能拂了大家的意吧?”谢嫣缓步上前,缓缓说道。
她裙摆的金栀花蔓蔓延延,盘盘绕绕,自脚下直至腰际,显现出一种极为华贵的弧度。但是如今,却是极为无奈地合着微风在华溪烟面前微微摇摆,显现出一种扑朔迷离的华贵之态。
正如她,本无心绽放,却要无奈盛开。
照谢嫣刚刚的意思,她若是不弹,便是拂了大家的意。在座皆为达官显贵,且今日乃是她正是以王二小姐的身份面见众人的第一日,若是以此便给众人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日后怕是便会被人看清了去。
但若是她弹的话,又会未免太过锋芒毕露。惹来不必要的记恨不说,还会无形中为自己树敌。
“我不会。”反正都是要得罪人的。思前想后,华溪烟选择了第一个。
谢嫣秀眉挑起,显然没有料到华溪烟会这般坦诚。
本来怀着希望的一些人脸上立刻挂满了失望的表情。联想到刚才听到的言论,这位王二小姐可是小地方出来的小门小户的女子,果真上不了台面。
华溪烟边上的温玫掩唇轻笑了一声,挑起的眼角满是不屑的神色,讥笑道:“我就说上不了台面,谢小姐你抬举她做什么?”
“我是上不了台面,请温大小姐不吝赐教!”华溪烟转头看着温玫,一脸认真求教的神色。
“大家期待的可是你,我怎么好喧宾夺主?”温玫很是坦然地以此来掩饰自己并不会弹扬琴这一事实。
见华溪烟并说话,温玫接着开口,感叹道:“看来啊,果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世家小姐的,如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贻笑大方?”
温玫身后的婢女闻言都吃吃笑了起来。
“王二小姐,你对音律如此精通,如今却是百般遮掩,到底是为何?难不成是看不起我等,不想让我见识不成?”谢嫣再次上前一步,占到了离华溪烟所坐位置极近的一个台子,咄咄逼人道。
哦?这头顶的帽子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华姐姐都说不会了,你这么步步紧逼做什么?”杨瑾容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口打抱不平。
“这里似乎并没有杨小姐什么事儿,杨小姐说话之前最好先看看,这人值不值得你相护!”
谢嫣瞥了杨瑾容一眼,缓声警告。
“你……”
杨瑾容正欲再说什么,别华溪烟按住了手,极为不甘地住了口。
华溪烟目光沉静地看着谢嫣,不喜不悲,似乎并没有被她言语隐含的侮辱而激怒一分。她面如秋水,不含一分波澜,但是那专注的目光却是让谢嫣蹙起了眉头。
针锋相对的几人忽然相对无言,满堂宾客满是看好戏的目光在几人中间流连不已。
“谢小姐,适可而止。”上首的王齐缓缓出声,冷冽地说出这么一句。
谢嫣却是不慌不忙的转身,脸上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看着王齐轻缓一笑道:“我自然不会乱说,王二小姐精通音律确实乃我亲眼所见,如王二小姐这百般推辞,莫不是看不起我这区区扬琴?”
谢嫣话落,在场之人的神色瞬间凝重了几分。
刚刚谢嫣说的很明白,这扬琴乃是御赐之物,不敬圣物便是不敬天家。谢嫣如今这么一顶帽子口上来,世人如何承受的住?
温玫掩唇轻咳一声,火上浇油道:“王二小姐,快去吧,丢人总比丢命好,你说是不是?”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华溪烟脑海中不知为什么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无论这些人对自己的步步紧逼到底是不是愿与妒意,但是已经到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边缘。是啊,还有什么罪名比不敬天家还要大?
谢嫣是料定了她不会弹,所以才这般信誓旦旦。若是上去了,弹得一手乱七八糟的东西,依旧是个亵渎圣物的罪名,好不了多少。
真是想不到今天一来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看来这扬琴,她是弹也得弹,不弹也得弹。
思及此,华溪烟微微眯眼,看着志在必得的谢嫣和唯恐天下不乱的温玫,勾唇一笑。
像是晓月出云般的轻笑,极浅极淡,并没有什么牡丹国色的倾国倾城,隐隐含了一抹狡黠和警告,使得温玫一怔,一股不好的预感自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全身。
“好!”一个清浅的音节响在众人耳畔,便见华溪烟面带笑意,缓步走到中央。
“既然谢小姐如此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拂谢小姐好意,只是希望若是弹的什么不好的地方,还望众位多多包涵才是。”
众人一见那百余根弦的扬琴都头皮发麻,如今却是见这女子淡定从容德应了下来,是究竟真的会弹,还是百般逼迫下的无奈之举?
“烟儿。”华溪烟正缓步朝着那屏风而去,忽然听到王瑱的唤声。
她转过头,便见到王瑱神色冷峻,一身深紫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形消瘦却挺拔。
“莫要勉强。”
短短的四个字,其中的支持不言而喻。虽然这几天华溪烟在王家得到的感动太多,但是如今,当着这满堂达官显贵的面,冒着王家被那所谓的“不敬天家”的罪名拖累的风险,王瑱这短短的四个字,让华溪烟几乎要湿了眼眶。
“舅舅放心。”华溪烟冲着王瑱颔首,语气缓慢而又坚定地说出这四个字。
不过是区区扬琴,她自然会。只是本无意出尽风头,却是被人步步紧逼。她的琴自然不能白弹,只是希望,谢嫣和温玫,能付得起她弹琴的费用。
华溪烟转头冲着谢嫣勾唇一笑,接着转身走进屏风之后。
杨瑾容拉着杨瑾程的袖子,小声埋怨道:“哥你怎么不说话?”
杨瑾程的脸上早就没了那般风流邪魅的懒散之态,看着那屏风后影隐隐绰绰的身影,有些烦躁地道:“我说话?你还嫌她的麻烦少是不是?”
杨瑾容有些委屈,但是见到自家兄长神色难看,也瘪了瘪嘴,不敢多言。
屏风许久之后没有声音传出,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碍于身份也不能到屏风后边一探究竟。
忽然间,一个音节破空而起,如涓涓细流,潺潺不止,缠绵婉转,轻巧明快,宛如微波荡漾的湖面上闪烁的粼粼波光,人们似乎看到了秀丽的山河画卷在面前徐徐展开,一派风清海明的壮美之象。
谢嫣的脸色霎那间变得难看无比,想不到这女人真的会弹这扬琴!而且这意境之纯澈,音色之纯净,绝非新手可以创设而出。见到众人那几乎痴迷了的神色,她便知道,她是为华溪烟造了势!
琴音缓缓流泻,清新悠扬转为深沉醇朴,清幽典雅。似马蹄轻踏;意境深远,韵味无穷如流水潺潺。强如瀑布飞溅,波涛汹涌,弱似溪流静淌,精雅流深。
众人早已沉静在那琴音构造出的美好画卷之中,如痴如醉。唯有谢嫣,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双手紧紧抓着身侧衣裙,长长得指甲几乎要将那锦绣罗裙穿透。她美丽的面容上,世家小姐的端庄风范不知不觉以消散干净,唯有满脸的愤恨与不甘,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似是要将那屏风穿透,将后边那人燃烧地尸骨无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