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华溪烟点点头,冲着问夏吩咐了几句,在问夏不解的眸光中跟着庄家离开了大堂。
这赌坊后院别有洞天,从一个小小的角门过来是一个偌大的庭院,虽然不似孙家的宅邸那般亭台水榭皆有,雕梁画栋无边,但是端的是树木苍翠,百花盛开,盛夏花香馥郁,空气重竟然有了几分甜息,和前方的乌烟瘴气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姑娘,请!”庄家带着华溪烟走到一间房子外边,垂手立于一年躬身说道。
那房间大门并没有关,隐隐有燃着的檀香味传来,正对着门口的是墙上悬着的一副巨大的行楷《法兰经》。
华溪烟轻轻撩起裙摆迈过了高高的门槛,走进屋中便感到一束目光袭来,竟让她有种如芒在背之感,向右转头,便看到桌边一个玄衣男子正襟危坐,似是正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华小姐请坐!”男子抬头看着华溪烟,张口道出了她的身份。
华溪烟眉梢高高跳起,缓步走到一边的镂空雕花红木椅上落座,绣着兰花的素色裙摆映衬着地上大红色的金绒地毯,素淡与黯沉,对比极为鲜明。
华溪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男子,以一种淡漠而客观的态度。
男子的长相很是普通,不要说云祁云惟,就连孙沐扬也比不过。
但是此人身上硬生生地透露着一种淡漠疏离的态度,尤其是他玄色的衣衫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了些许,所以那生人勿近的气度更甚。
男子也不在意被自己正在被华溪烟认真地剖析着,开口道:“华小姐的牌九之术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公子过奖!”华溪烟微微一笑,有礼地道,“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男子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言简意赅地自报家门:“卿洵,是这聚源赌坊的主子。”
华溪烟心下了然之外有着一分惊喜,但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华小姐今天在这里可狠狠地赚了一笔,不知可是尽兴?”
“自然。”华溪烟很是诚实地答道。
卿洵看着华溪烟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上挑的眉眼,片刻之后转过了目光:“华小姐的筹谋也是令人惊叹!”
“公子过奖,我不过一介女流,可没有什么筹谋。”华溪烟谦虚地说道,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模样。
“赌场规则便是做的不能太绝,华小姐进退有度,让那一群人不得不留,随后一手烂极的赌品让那些人利益熏心,放松警惕,几经周转到你的牌九之术上。随即便是一通押宝,但是却是精心计算,逐渐回利,直到最后一局当头棒喝,致命一击,让那些人血本全无。华小姐,我说的可对?”
卿洵说罢,似乎为了验证自己所说一般,缓缓抬手,宽大的袖摆荡出一个弧度,华溪烟只觉得一阵清风朝着自己大力袭来,反应过来之时,两张骨牌已经从她袖中掉落,漆黑的牌身几乎和暗色的地毯融为一体。
正是她刚才最后一把换下的两张牌。
华溪烟叹息了一声,没有半分被人拆穿的难堪与窘迫,有的只是对技不如人的无奈:“卿公子都说道了这份上,我再辩驳便是显得强词夺理了。”
这没有武功就是受制于人,华溪烟内心很是苦闷。
“一届女流有如此心机果真不简单。”卿洵淡淡开口,似褒似贬地说道。
“都是为了银子罢了。”华溪烟答道,丝毫不觉得利益熏心的自己有什么不妥。
卿洵没有接话,转头看着窗外,白的有些过分的侧脸映在华溪烟眼中,多了一分冷然的味道。
“华小姐当真只是为了银子?”半晌,卿洵转过头,似笑非笑地问道。
“要是华小姐当真是为了银子,何必让婢女把那银子交还给那些赌徒?”
华溪烟想着自己不过是刚才吩咐了问夏,这人就得到了消息,当真是够灵通!
“确实,我不过是借用公子的赌坊一用罢了。”
“哦?何用?”
“等一个人。”
华溪烟也不再隐瞒,在这个极为聪慧的男子面前,她选择了坦白交代。
“可以。”卿洵点点头,“不过,华小姐利用了我这赌坊,是不是也该帮我做些什么?”
“公子不妨说说看。”这是华溪烟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生意人,不由得也升起了几分兴趣。
“我是生意人,我在乎的自然是银子。我需要华小姐帮我传个名号,相信今天之事过后,对华小姐的牌九之术感兴趣的人多的是,这对我聚源赌坊来说也是一个商机。”
“好!”华溪烟点点头,毫不犹豫。
“和从聪明人打交道果真方便!”卿洵勾唇笑了起来,殷红的唇瓣有着一分淡淡的色泽,就像是雪上红梅一般,极为美观。
今天之后自己的名声自然会传过去,她其实也没必要非得借用这赌坊的名声,所以,她自然还有自己其它的目的。
“华小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卿洵看着华溪烟流转的眸光,再次问道,却是一副了然的语气。
这人的心思是有多灵敏!花溪颜无奈扶额道:“其实我今日前来的目的,是和公子讨要一样东西。”
卿洵脸上升起了几抹好奇的神色。
“我知赌坊对没人的大额欠条都有留底,所以我今日前来是和公子讨要三年前知府公子孙沐扬所欠的欠条。”
卿洵想了想,朝着一个小童吩咐了几句,不多是那小童便拿着几张纸回了来。
卿洵接过,随意翻了两眼,递给了华溪烟:“这便是当年的欠条,孙沐扬生性好赌,赌品极差,前前后后共欠了四千余两。”
华溪烟点点头,接过之后放入了袖中。
“天色已晚,不多叨扰,告辞!”华溪烟目的达到,瞥了一眼外边的天色,站起了身。
卿洵点点头,只是随意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自然。”华溪烟点点头,浅笑着告辞。
今天真正是在赌坊带了一整天,来的时候正是日出东南,现在却是沉沉暮色降临,相对于昨天的漫天繁星,今天的夜空暗沉了许多,就连月亮的光芒,都惨淡了几分。
赌坊的人依旧是络绎不惧额,华溪烟路过前厅的时候依旧可以听到里边传来的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她没有再走前边,而是从一边的一个抄手游廊里走到了外边的街上。
“小姐!”问夏从一边钻了出来,轻声叫着华溪烟。
华溪烟点点头,脚步不停:“那银子可都是散回去了?”
“自然。”问夏点点头,紧接着有些不满地道,“小姐何必这般,那是咱们辛辛苦苦赢来的银子,也是他们心甘情愿输的,小姐何必再还回去?”
想到刚才的事情,问夏就来气,这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些得到银子的人就罢了,一般围观的人都说小姐傻,甚至不奇怪,不然有谁巴巴地把到手的银子再散出去?
“我还回去自然有我的用处。”华溪烟不咸不淡地说道,想到了什么,一双水眸目光竟然更亮了几分,宛如燃了两簇火光一般,摄人心魄。
问夏沉默不语,想着当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家小姐了。
“你可知今天那大胡子男人是谁?”走着走着,华溪烟忽然出声问着问夏。
问夏摇摇头:“不识得。”
华溪烟浅笑:“也不是什么名声很大的人,你不识得也是正常。”
“难不成小姐所为何那人有什么关系?”问夏有些不解地追问道。
华溪烟正欲说什么,忽然间水眸一凝,脚步慢了几分,唇边笑意更深了些许,微微扬起下巴,媚眼微眯:“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
问夏闻言抬头,看到夜雾弥漫的街道尽头,一高大威猛的身影正朝着这边疾步而来。
那高大的身影走到华溪烟前边三丈处,忽然间单膝跪地:“吴楠见过小姐!”
此人正是白天在赌场那和华溪烟叫嚣开赌的大胡子男人,此刻这人正委身跪地,较之白天的粗鲁刚强多了几分顺服的意味。
“你起来!”
吴楠闻言站起身来,却是垂着头,没有看华溪烟。
“你是来谢我的?”华溪烟盯着吴楠,轻柔的声音流泻而出。
吴楠心下一颤,觉得这声音真是美妙至极,恭声道是。
声音依旧雄浑有力,但是已经没有了白天那般的粗鲁之气。
此人不过是易县的一名无名小卒罢了,华溪烟知道他也是因为不经意间的某一次孙沐扬提起,只是说此人身材魁梧,力能扛鼎。偶然一次在镖局的时候得见,见此人一人举了三袋原煤依旧健步如飞,才知道孙沐扬所言不假。
此人一直在镖局做工,也有几分武艺在身,而且这武艺在易县是很少见的。
曾经有一次有官员要这人去做护院,但是后来由于你官员与平民起了冲突,要这人上去暴力解决,这人言自己学武从不做这等欺善扬恶之事,于是愤然离开,言再不为狗官卖命。
于是此人正直的品行一下子传扬开来。
华溪烟知道自己得罪了孙家,按照孙家的度量必定不会轻易饶了自己,性命相关的大事,她自然要为自己寻得一个帮手,于是便想到了此人。
不得不说,今日的赌场之行,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