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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池湖畔的水榭,一半建在陆地,一半伸入水中。
临水的雕栏旁,大汉朝的统治者刘启皇帝负手而立,远眺水景。
前方,碧波迭起;
远处,绿影葱葱;
天与水之间,几乎相接。
即使隔了很大一段距离,皇帝的背影依然是那么伟岸,那么挺拔。
‘父皇……’
女孩躲在一根木柱后,偷偷地贪婪地望着父亲。
“父……亲……”
低如蚊蚋的细语蓄满渴求;压抑到极点的声线,诉尽了无奈。
抬脚,想要跑过去;可刚一动作,就颓然放下。
无数关于往昔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厌烦的睨视,冷漠的瞥视,恼怒的瞪视,一溜而过的扫视……
内史咬紧嘴唇,喉咙口苦苦涩涩。
在内史公主的印象里,就没有父皇对自己关切和蔼的回忆——哪怕,是个小小的瞬间。
虽然栗夫人竭力向女儿灌输她刚出生时,皇帝父亲也是很喜欢她的。只是由于后来出宫养病在外面住了两年,彼此生疏了,才会有如今的隔膜。天子父皇的内心深处,必定还是珍爱内史这个女儿的。
不过,内史公主并不信。她回宫很久了,再大的隔阂也该消弭了吧!而这些年中,父皇从未召见她,从未单独赏赐她,从没有只字片语的关心或教导……
默默收回脚……
内史放开柱子,留恋地最后望一眼;决定与来时一般,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离开。
仿佛听到无声的呼唤,皇帝微微侧头;然后,慢慢地回身……
栗夫人的小公主脚下一顿,如灌了铅般,再也无法挪动半分半毫。
迈着沉稳的步伐,大汉皇帝一步步走近……
女孩的眼睛眨都不眨,紧随父亲的一举一动:‘父皇看到我了……看到我了?这回没生气,竟然朝我走过来了??’
天子弯下腰,张开双臂;
威严俊朗的面容上,笑意渐现——是那种暖暖的浓浓的笑,那种让小公主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笑!
内史公主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
心跳狂乱!
胸口被满满的幸福感充盈着充盈着,涨到疼痛的程度:‘父皇、父皇……终于要抱抱内史了吗?’
陶醉地闭上眼,小公主等着,等着——可,什么都没有!
“父皇??”张眼望去,内史看到令她几欲疯狂的一幕:她的父亲,她的亲生父亲,从她面前视而不见地经过,走到水榭露台的另一头,随后,一把抱起——表妹阿娇。
‘上帝呀!’内史惊怒交加,气得浑身颤抖:‘这讨厌鬼……怎么又来了?打哪儿冒出来的啊?’
“阿大,阿大……阿大呢!”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女娃,圈着天子陛下的脖子,甜甜糯糯唤个不停——直把皇帝舅舅的心给叫酥了。
刘启皇帝在侄女红润润的桃腮上亲两口,笑眯眯问小家伙今天打算寻什么消遣。
娇翁主叽叽喳喳,提了这个点那样,抓住一不放过二,十分百分贪心。皇帝陛下有一件应一件,一千个一万个好说话。
成年男子低沉浑厚的语声与小女娃软软甜甜的童音,都渐渐地远了……
惨遭彻底无视的小公主忍无可忍,攥起拳头,挥舞着双臂怒吼:“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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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
女子咬牙切齿的尖利嚎叫,自掖庭栗夫人住处深处冷不丁地响起。
迂廊走道上的宦官宫女听到这声音,一惊一乍,有几个新到年少的险些拿不稳手里面的东西。相比之下,能呆在室内的宫廷高级侍从就从容多了。
‘听听,听听!我们公主……又梦见长信翁主啦!’ 几个有官职的内官们仅仅是交换一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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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雕龙画凤的大床上,内史公主猛一下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气;纱被垂落在腰腹,满额满胸的汗。
空气中墙壁新刷椒粉的淡辛气味和宫室内熟悉的摆设布置,还有床榻前小宫女略带惊恐的目光,都让内史公主逐渐平静下来。
‘嘭’一声!
栗公主仰倒回去;拉被子盖到下巴,长长嘘口气:“啊……”
手背在额头揉揉……
举到眼前,看看那一片水迹,内史公主突然“哈哈”地笑起来。
“哈哈!”
“哈……”
“哈哈,哈哈哈……”
……
小宫女惊色愈浓,手脚并用爬到硕大的犀牛宫灯后躲起,秀气的小脸变得有些苍白。
好一阵后,内史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得意吧?开心吧?哼!’栗夫人女儿的唇边,浮出深深的痛快和嘲讽:‘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区区翁主居然比我们这些正牌公主都过得滋润,集皇帝皇太后万千之宠爱……到如今又如何,被吓成了哑巴,一个哑巴!!’
‘哑巴是什么?残废!再有钱再得宠管屁用?终究一个残废!’
内史公主越想越快乐,翻个身,拳头将床面捶得‘嗵嗵’响:“哈哈,上帝,上帝!昊天上帝呀……”
拉门前的垂帘一动。
一个黑影从帘下刺溜钻进来,跳跃着奔到床前。那是条毛色油光水滑的黑狗,不小的黑狗。
见到心爱的宠物,内史公主笑逐颜开。小宫女则向门那边又躲了躲,身子缩紧——在小侍女看来,小主人新养的这条黑色猎犬既大只又凶相,每次靠近都让她情不自禁地紧张。
狗狗摇头摆尾,使劲儿讨好:“汪……汪汪,汪汪!”
所有的烦恼,都飞去了爪哇国?栗公主抱住爱犬亲了又亲,叫它的名字:“乌云,乌云。”
黑色的大狗伸出粉红粉红的舌头,朝小公主脸上脖子上舔啊舔。
“咯咯,咯……”内史公主快乐极了,大声指挥小宫女去端肉饼给狗狗吃。
‘听说……这狗咬过人……’侍女白着张脸,磨磨叽叽站起来,边警惕地盯着大狗边往屋边放点心匣的长案蹭——动作硬得活像具僵尸。
栗公主看在眼里,不高兴了:“放肆!”
才要开口训斥,从侧门匆匆冲入的高胖妇人成功截住了小公主的话头:“公主,公主,大事不妙……”
“呃……”见来者是自己的乳母,内史公主这才压住火气,问道:“保氏……何如?”
乳母刚要讲,看到小宫女在场,立刻停了口,挥袖子让后者赶紧出去。
待小宫人跨出门槛好一会儿,乳母这才套在内史公主的耳朵上,仔仔细细说一番。
“呀?!从兄……陈侯女?”栗公主一下跳起来,瞪圆了眼睛,胸口起伏喘粗气——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内史公主二话不说,披散着一头黑发,拔腿就往外跑:‘不可以……不可以!!绝不能让陈家的哑巴祸害延表兄!大表兄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高胖乳母记得跺脚,在后面连连喊:“公主,公主,衣裳,衣裳!”
皇太子刘荣的同胞妹妹还是听劝的,闻言冲回来自衣架上抓起件外袍,搭在肩上再往外冲。
“公主,公主……妆容,妆容呀!”
这次叫不回了,乳母摇摆着肥硕的身躯,艰难地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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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全马夫慌忙忙的通报;
负责守卫太子宫西侧门的侍卫们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粉味,然后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据其后乱糟糟跟入的内官和宫女判断,皇太子的宝贝妹妹栗公主光临了!
随手抓过个小黄门,问清楚兄长现在所处的位置,内史公主风驰电掣往内书房赶。
“咦??”在经过两进之间的小花园时,栗公主突然减速:
小花园的花丛边,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娃娃纠缠在一起。身量比较高看上去比较大的女孩揪着矮小同伴的头发,连撕带打,又叫又跳,下手相当凶狠;而后者,几无还手之力。理应调停冲突的保姆和侍女们个个站得远远,全部袖手旁观。
“阿宝?二女?”内史公主一眼认出侄女们,先惊后怒立刻变了脸色;中途转向,以极其不淑女的姿态直接跃过回廊栏杆,果断实施武力干涉!
皇家公主都出手了,其她侍从自不敢再作壁上观。不一会儿,两位小贵女被成功隔开。
“姑姑,呜呜……”二姑娘扯着姑姑的裙角不放手,抽抽搭搭。
大女孩听到,勃然大怒,嘴里不干不净地破口大骂:“蠢物,贱婢子,*婢子!”
“哇!哇哇……”这下黄河决堤了,小女孩楼住姑母的腰,放声嚎啕。
阿宝姑娘还不依不饶,胳膊被侍女拉住动弹不了,就跳着高地去踢异母妹妹,爆烈异常。
‘右良娣宠女儿宠过头,都不像话了!怎么可以骂姐姐,’栗公主一个头,两个大:‘还骂那么难听?!即便二女生母柳氏没名位,也不能说人家是贱婢啊!哎呀,我现在哪来的时间管这些……’
训三侄女几句,
再呵斥命令宫娥们须尽心尽责,
又弯腰抱了抱可怜巴巴的二侄女,许诺回头一定给她带新玩具,
内史公主大踏步向内书房去——不能再晚了,再晚,大兄就该出发去条侯官邸赴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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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门,‘唰’一声打开!
内史公主箭一般冲进来。
甚至人还没站稳呢,就冲皇太子胞兄连珠炮似的大叫:“大兄,从兄延取陈娇……万万不可。暗哑无言之人,焉堪当……”
“细君!”面对彻底忘记礼仪的妹妹,刘荣满脸的尴尬,一边用眼神暗示一边向主客座上的魏其侯窦婴抱歉地拱手:“太傅……”
太子太傅窦婴稳坐如山,淡淡瞧栗公主一眼,不置一词。
终于注意到谁在,内史公主连忙住口,退半步向魏其侯表舅规规矩矩行个礼;礼毕,却依然不改初衷,急急迫问:“大兄?”
无语地望望太傅表舅,刘荣向妹妹反问:“细君,‘从兄延取陈娇’者,何出此言?”
“呀?!”栗公主一愣,呐呐道:“阿兄,言曰,舅家欲求姑女娇……为从兄延之妻……”
与太子太傅窦婴对视一眼,皇太子刘荣斩钉截铁否认:“此……流言尔!安可信哉?”
“流言?!”乍听这消息,内史公主喜不自禁,可高兴之余,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毕竟用一个长媳位子换取两家和好,从而缓和母亲和馆陶姑姑多年来的紧张关系,怎么看都是件大利事,安全符合贵族阶层的行事标准。
“太傅?”栗公主将求证的目光投向窦婴表舅。
魏其侯窦婴平静地回视,平静地答复:“公主,无……其事。”
“无其事呀!”内史公主的脸一下子红了,先是因‘快乐’,后是因‘羞涩’。
栗夫人的女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如此听风就是雨地跑来,又劈头盖脸大肆评论,简直是不打自招嘛!
女孩子到底脸皮薄,哼哼唧唧含混几句,扭头就跑了——忘了与表舅还有皇兄告辞,和来时一样的失礼。
再度无语地叹息,汉国太子刘荣满腹纠结地看向窦表舅,试探性地问:“细君……其情可悯。太傅,可否……?”
“殿下!”太子太傅窦婴凝视着被宦官们小心闭合的拉门,毅然决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作者有话要说:拨云见日!
拨云见日!
智齿没出来,不过牙龈消肿了。
这两周因牙齿问题,吃东西成了受刑;
能少吃就少吃的后果就是:搞得都有点低血糖了。
今天再没障碍,坐肯德基门店里连啃四块原味鸡——不是三角就是鸡胸——哈哈,于是头也不晕了,脚下也不发飘了。
嘻嘻……
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后会努力多多更新滴(作揖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