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冷亦瑶问。
徐承曦笑了,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为我生下儿子,就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对于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其实我一直也在想如何保护你,使得你能平平安安把我们的孩子产下来。”
丽春殿。
玫红色帷幔被两支金灿灿的弯月钩儿悬在半空中,帘帏后皇后兰若璃一张美丽的脸在淡淡飘洒而出的熏香里忽隐忽现,显得迷茫而不可捉摸。
这里的一切如诗如画般静谧甜美,令观者不禁慨叹天上的瑶池也不过如此吧!可就在这冉冉薄雾中,“当啷“一声脆响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侍女李嫣儿吓得跪伏在地连连告罪。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丞相大人求见皇后娘娘。”
这么晚了,哥哥来有何事?莫非……
兰若璃忙屏退左右,叫人请兰子骞进来。
兰子骞一扫往日的高贵儒雅,一进门就低低道:“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兰若璃惊叫:“莫非是皇上……”
“不!是徐承曦要置我们于死地!”
兰若璃大吃一惊。
兰子骞道:“这小子自从当上太子,一直咬住谋反一案不放,哥哥还差点让他抓住把柄,幸而当机立断杀死梁王,才断了他的线索!可如今已有风声他要借故免去我的左膀右臂,下一步就要培植他自己的亲信来对付我了!”
兰若璃道:“既然承曦还未付诸实施,哥哥是如何得知这些机密事的?”
兰子骞昂首道:“想我兰子骞胸怀大志,乃当今乱世中的枭雄!嘿嘿,想当初若不是那小子的母亲亓凤弦,我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辉煌!蔑视、嘲笑,不能使我灭亡,只能勾起我的斗志!为了最终极的辉煌,而这些年来我是如何艰难地一步一步从大周一介寒酸学子登上大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对天下发号施令!目标已经唾手可得,可是中间竟忽然插出一个程咬金来!这种险况其实我早有所闻,在他出征大周时我就令阮凌峰秘密将其暗杀,可惜……”
兰若璃惊叫道:“暗杀承曦的原来竟是你!哥哥,你该不是要想办法对付他了吧?承曦表面冷漠内心却是如火般的热情!我知道哥哥在大氏数十年积蓄,承曦若是和你对决,他必败!求哥哥你放过了他吧!我也会说服他和你好好相处的。”
“你有这个把握吗?”兰子骞望着兰若璃,道:“你还在为他求情,可是他却从未将你放在心上啊!”
兰若璃的脸哄得一下就红了。
兰子骞道:“是,你跟承曦的事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瞒得过我兰子骞的呢?哥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迟迟没有对他动手……”
“为了我?哥哥说是为了亓凤弦倒是更合适些!”兰若璃叫道。
“是!是为了亓凤弦!当初若让你把徐承曦的药下得重些,可你竟一时鬼迷心窍放过了他!现如今,你我都要成了他刀下之俎!”
下药?兰若璃眼前仿佛又回现出十几年前那永世难忘的一幕……
永远忘不了那一年。
为了使自己的儿子当上名副其实的太子,也为了让已逝去情敌亓凤弦留在这世上的最后威胁――她的儿子徐承曦永远离开大氏,已经被爱情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大氏新皇后兰若璃开始付诸实施自己的计划。
那年春天,承曦得了厉害的伤寒病,一阵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把他单薄的胸腔震破。
人们都说,这个孩子恐怕活不到冷季。
可是他们却都不知道――不是伤寒病要了这个母亲早亡又得不到父皇疼爱的幼子的命,而是有人不想让他再活下去!
他活着,就是对另一个仅比他大一岁的孩子的威胁;他活着,就是对日日在惶惑不安中生活的新皇后的威胁!
所以,他――必须死!
当世人都在称颂新皇后待德裕皇后之子徐承曦视如亲生,每天都亲自为他煎药送服时,谁也不知道――蛊毒的粉末就这样被放置在为徐承曦煎药的药罐中!
是的,承曦生来身子并不弱,而他幼时体弱多病的秘密全在于兰若璃为他煎药的药罐中,直到那一天……
一天,兰若璃躲在药房里为承曦煎药,当她将将最后一剂蛊毒小心地加入药汁中,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感情。
是啊!只要这一剂,那个对自己对儿子产生极大威胁的人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人世!
可是,数日来情非得已的亲密接触中,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既聪明伶俐又懂事又倔强,还……俊秀漂亮如皇上的少年……
今日,就是最后一别吗?
兰若璃犹豫了!
就在这犹豫之间,她忽听得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惊愕地回过头,却见是承曦。
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门槛外,柔软的黑发被风吹散了,有一络在他清秀的脸颊旁轻轻摩挲。他那时比同龄孩子要高,但很瘦,苍白的脸颊上一双眼睛一如初见时那么清澈明亮,只是多了些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
兰若璃心中忽然想起那个被自己狠狠诅咒的又爱又恨的男子了,心里不由得想:真是像呢!可不愧是父子!
“娘……”他在叫。
兰若璃身子一震,那药罐就“当啷”一声摔在地上成了好几半,深褐色的汁水流淌了一地。
伴着苦涩的气息,兰若璃听到了自己梦呓般的声音:“你叫我什么?”
“母后,谢谢你每日为承曦煎药。”他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兰若璃鼻子发酸,一下子将他搂在怀里,哽咽道:“承曦……孩子……母后对不起你!”
那一刻,有个念头在她心中悄悄扭转:自己最爱的男子永世也不会爱自己,那么就将他最爱的女人亓凤弦的儿子徐承曦永远留在身边――占有了徐承曦也就是征服了亓凤弦!更何况徐承曦也是徐晟睿的儿子――他和他是长得多么像啊!
那一次过后,兰若璃就专心为徐承曦诊治,人们发现承曦病情竟有了稍稍起色,而从那一天起,丽春殿的人们都发现――皇后兰若璃对自己的养子徐承曦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爱。
诗词歌赋、音乐舞蹈、骑马、射箭、行军打仗、……甚至服饰美颜……都由兰若璃从天下搜罗来的名家指教,而不仅如此,每年她都要硬下心肠令冷血的教习将承曦带离宫廷,到恶劣的不毛之地去磨砺他的斗志和信念,这种状况直到他十五岁才停止。没有人能体会得了兰若璃在承曦被强行带走后自己偷偷躲在树后哽咽哭泣、心如刀割的滋味,没有人体会得了她爱他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折磨他的内心痛苦与挣扎!自豪与痛苦交织在一起,还有一种爱,是涩涩的甜蜜。
承曦按照兰若璃的设想,被精心培育成一个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子。
他美,美得像一支皎洁的莲花――周身都笼罩了一层盈盈的光晕;
他傲,傲得像那紫竹林的修竹――连吐出的气息都是满含着沁人的芳华;
他才华卓绝,他无与伦比……
唉!真是冤有头债有主,当兰若璃为自己绝妙的复仇之计暗暗得意并付诸实施时,却从不曾想到――当初她满心的愤恨和强烈的复仇之心竟然会被这个仇人的儿子渐渐甜蜜地腐蚀掉。
“哥哥,求求你放过了承曦吧!”兰若璃哀求道。
兰子骞道:“你对他情深意重,而他是怎么对待你的你难道一点就不知道?魏惠妃的腹中胎儿是谁的,你难道竟然毫不知情?”
“什么?魏亦瑶的孩子竟然是……”
“不是徐承曦的难道会是承昊的?鬼才会相信!”
“韩菲儿竟然敢骗了我!”兰若璃牙齿咬得“咯咯”响,但随即就冷笑道:“我有办法,韩菲儿只需将当年没有投完的蛊粉重新下入承曦和魏亦瑶的膳食中,一箭双雕,我再将韩菲儿以谋杀皇子皇妃罪论处,不就什么都结了!”
“徐承曦是皇太子!你难道竟然是忘了?”兰子骞道:“你最好尽快将魏亦瑶和徐承曦有染之事尽快设法告知徐晟睿,一切让他来处置!”
兰若璃怔了半天,忽然问道:“皇上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处置承曦?”
兰子骞冷笑一声,道:“皇子与皇妃乱伦,这是大氏亘古未经之丑闻!我想徐晟睿若是得知这一消息定要气得半死,而后会恨不得将他二人千刀万剐,但是他又不得不耐下性子等待时机,因为给自己戴绿帽子也并不是一件光彩之事!”他冷笑了一声,又道:“让徐晟睿亲手杀了自己儿子,岂不是比经别人手更痛彻心扉!”
兰若璃闻听此言,浑身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兰子骞望了她一眼,道:“这次千万不可心慈手软!再要失手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就转身离去。
暗夜中的丽春殿与武成殿只有一条清澈的月华池相隔。
月影西斜,波光潋滟,潺潺的流水声在月光下下弹奏着优美的曲调。
兰子骞行到此处,不由得将脸仰起朝武成殿方向望了一眼,这一眼却令他再也无法把视线挪开。
“舅父,留步――”
清朗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中,有一种莲花盛开的芬芳,但这好听的声音此时在兰子骞耳中却感到是如雷贯耳!
兰子骞浑身一震,抬头望去,但见一轮明月中,有个少年迎风而立。
“殿下……”兰子骞微微鞠首,但一双眼睛微微抬起悄悄打量眼前之人,忐忑不安的内心中暗暗揣度他来究竟是有何意。
徐承曦微微笑道:“国务繁忙,很久不和舅父在一起谈心了,今日幸会,不如一起到武成殿小聚,也算是外甥亲自邀请舅父到敝舍做客,如何?”
如今形势以他谋略不会不知,他将意欲何为?
只怕是设了一场鸿门宴,其中另有玄机!
可是,不去不仅会使他怀疑,而且对于皇太子的邀请――自己能拒绝吗?
哎,等等――徐承曦身上穿的这件红色大氅怎么这么熟悉呢?
徐承曦见兰子骞在观望自己衣袍,就微微笑道:“此袍是出征大周时舅父专门赠与外甥的那件,外甥为此一直感恩不尽,今日特穿来见舅父。”
怎么?他并没有忘记那件红色战袍!他竟然是特地穿来?
莫非他竟然早就猜出我会来丽春殿,所以一直在此守候?
自己竟然是低估了这个才只有十七岁的少年!
兰子骞冷汗涔涔而下。
“舅父,请――”徐承曦将手臂微微一扬,红色的大氅在月光下辉映出漫天云霞。
巍峨壮观的武成殿似一座傲视天下的雄狮巍然耸立在如华般的月光下,其间又隐藏着几多隐秘的往事――至少,在丞相兰子骞看来,今夜,注定有一场不平静的鸿门宴!
行过月华池,忽见静谧的武成殿“哄”地一下被数十支火炬点燃,映得蓝天也澄明在了一片橘红的光晕里。
若有若无的丝竹声在夜空中隐隐飘荡,这优美的曲调在兰子骞耳中听来却是如此地可怖,以至于他有点心惊肉跳!
徐承曦莫非在殿中藏有大量伏兵,这声音这火光就是他们接头的暗号?
他要将自己诱入网中暗杀掉!
可势到如今如果自己临阵脱逃倒更会加重他的疑虑,那么只得视情形借机行事!
恍惚间浑身已被冷汗打湿,兰子骞悄然侧目打量面前这少年。
但见他迎风而立,身着一件玄色长衣,外披一袭大红外袍,在橘红色火焰的映射下如同一只浴火欲飞的凤凰!而迎风翩飞的长发下那一张俊美的脸上,微挑的剑眉下一双涟涟星眸虽含笑,但如一倾碧波泛着凛凛的寒意;他如四月玫瓣般的唇吻微微上翘,似在笑,但又满含着傲视天下的自信!
“崇山有阁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徐承曦朗声大笑,笑罢回转头来,一双潋潋星眸泛出点点星光:“适此良辰美景,舅父也不甘于独饮寂寞,要到中宫看望母后共诉亲情,如此深情令承曦甚为感动!”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语听得兰子骞心中怵然一惊。
先皇为避免内戚干政,早有一条不成文的条文,兰子骞没有皇上圣谕,今晚竟私自来见皇后,若是按皇律来办,便是大罪一条!徐晟睿卧病在床,敕羿阳王徐承曦入主东宫并代理朝政,徐承曦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着大氏生杀大权的皇太子――国之副君!都传言他杀人如麻,嗜血冷酷,自己虽不曾亲眼所见,但自敕封东宫来就雷厉风行的做派早令朝中人人怵然而俱――自己倒是大大领略!他若今日抓住此事不放,自己在劫难逃!
可此时听他语气,这条滔天大罪似乎又可按家事来论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步入武成殿,灯火通明中一股冷意飒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