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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季夏回来了。

楼远回来了。

冰刃也回来了。

自然,楼远和冰刃又是一路打回来的,这呼呼喝喝的声音,正是冰刃骂楼远的声音。

“小白脸!你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老子出手!你嘴里那声‘师兄’是喊着玩耍的!?”冰刃骂着,以手成刀,作势就劈向楼远的腰眼。

冰刃的动作很快,快得根本令人瞧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然楼远的动作也很快,快得也令人根本就瞧不清他是如何闪避的。

总之冰刃那一掌没有劈到楼远腰眼上,他们还在打。

楼远面上挂着吟吟笑意,虽不再是他原来那张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孔,然他现在笑起来,却也多少让见着的人有些移不开眼。

并不是他这张平凡的脸有多特别,也不是他的笑也多特别,而是有些人,似乎就是与生俱来拥有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楼远便是这一种人,是以就算他换了一张平凡的脸,他在别人眼里,依旧不像个平凡的人。

“师兄说错了,楼某这不是对师兄出手,楼某只是自保而已,楼某总不能让师兄把楼某踢残打残了去,这样的话不大好。”楼远笑吟吟的,手上和腿上动作不曾停过,更不见丝毫吃力之态,与冰刃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可谓是截然不同。

他们身上都有剑,可他们谁人都没有用剑,似乎拳头对拳头比较过瘾似的,他们的剑,一路来都未曾拔出过。

“呸!”冰刃气得想要将楼远的手砍下的模样,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快,嘴上没停过,“别叫老子师兄!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嘴给削了!老子不是你师兄!老子才没有你这么老的师弟!”

“楼某总归要娶了小乞丐的,届时就算师兄不是师兄,终究也还是师兄的。”

“老子不点头,她要是敢嫁,老子打断她的腿还不算!老子还要跟她断绝师兄妹关系!”

楼远眼角突突地跳,已经跑到了屋外走廊来的融雪眼角也突突地跳,师兄又来了……

他们才堪堪走出廊桥,离楼阁还有一小段距离,可冰刃的声音实在太大,大得几乎能响透整个菡萏别院。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斜阳将他们的影子都拉扯得长长的。

冰刃和楼远一直在打,司季夏就走在他们身侧,然不管他们的动作多快打得有多猛烈,司季夏都是走在他们身侧,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而他们两人的拳头及双脚不管怎么打怎么踢,都不会落到司季夏身上,乔小余认为是楼远和冰刃打得太好是以没有落到司季夏身上。

然冬暖故与融雪却是看得出来,并非冰刃与楼远拳脚打得实在好得分毫都没有伤到身边的人,而是司季夏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根本就没人看见他移开身子避开身边的楼远与冰刃那刹那间的动作,快得就好像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躲闪过!

楼远与冰刃很闹,司季夏却是很安静,然这两动一静又是以同样的速度走向楼阁。

司季夏的脚步看着缓慢,可很快,他又和楼远冰刃二人一同到了楼阁楼梯前。

他们似乎是相约着一道回来的。

因为他们手上都拿着同样的包袱。

不,不是包袱,而是……酒坛,且还不是小酒坛,而是大酒坛。

冰刃双手拎着两只大酒坛。

楼远双手拎着同样的两只大酒坛。

就他们这样踢踢打打一路,酒坛都在他们手里提得稳稳当当,竟是碰都没有碰到一下!

司季夏唯一的一只左手里,照样是两只大酒坛。

不过司季夏与楼远肩上没有包袱,冰刃肩上则是还挎着一只黑布包裹的大包袱。

前些日子被冰刃和楼远踢坏的栏杆依旧修好,不过修得有些歪歪扭扭的,一看就不是工匠来修补的。

当冰刃看到这修补得歪歪扭扭的栏杆时,他突然停住了,不打了,转为噔噔噔大步朝楼上走。

楼远没想到冰刃就这么招呼也不打就突然停手了,楼远已然挥出的拳头险些没有停住就要砸到冰刃后脑勺上。

好在他收住了手,在只差半寸就要砸到冰刃后脑勺上的时候收住的,而且收到很稳,因为他提在手里的酒坛晃都没有晃一晃。

而冰刃就像丝毫都不在乎他的后脑被揍扁似的,只是冲楼阁上大吼道:“乔小余你给老子出来!”

“啊?来了来了。”冷不丁被冰刃这突然一吼,乔小余吓了一跳,连忙从冬暖故身侧绕了出来,好让冰刃瞧见她,看着怒冲冲的冰刃,只听她乖乖巧巧地问,“大侠,你叫小女子?”

楼远一听到乔小余这一声“大侠”,险些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好在他忍住了,以免他这一声嗤笑惹得冰刃更想扒他的皮更不想将闺女嫁给他。

不过他还是很想笑,所以他憋得很难受。

刚好司季夏从他身边走过,抬起手就在他背上轻轻一拍。

“哈哈哈——”楼远那憋得难受的笑声就喷了出来。

融雪的脸立刻黑了,想也不想就直冲到楼远身边一边用力扯他的衣袖,一边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再激怒冰刃了,一时间完全就没有那久别重逢的激情。

冰刃一脚就将脚下的楼板踩踏了一个窟窿。

只是他没有回头看楼远,而是瞪着乔小余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修的栏杆!?”

“啊?哦。”乔小余又被冰刃神情吓了一跳,却还是乖乖道,“是小女子修的。”

下一瞬,冰刃的爆吼声又响了起来,“乔小余!你到底能不能让老子省点心!?你身上的伤好透了!?”

乔小余闭起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只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儿,像一团软软的棉花,纵是再生气的人,看着她这般模样也会消了大半的气。

可冰刃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现在还气得厉害。

只见他将肩上挎着的包袱取下就往乔小余怀里扔,乔小余连忙接住,还不待乔小余问冰刃这包袱里是什么东西,只听冰刃烦躁道:“赶紧去换换换,老子那套留给老子,老子待会穿。”

“哦,忘了说,今晚老子就把你娶过门,聘礼,聘礼……”就在乔小余惊诧得目瞪口呆时,冰刃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包缎子包裹着的东西扔到乔小余怀里,“这包东西就暂时当着聘礼了,过后老子再给你补补。”

冰刃说完话,将手中的酒坛放下,又只用一眨眼的时间将司季夏及楼远手中的酒坛也拎了过来一齐放在二楼的走廊上,在谁人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的时候,只见他一手抓了楼远的胳膊,一手抓了司季夏的胳膊,边将他二人往后边院子的方向拉扯边高声道:“五百两媳妇儿,五百两说今晚要给我烧一顿好吃的庆贺,你男人就先借给我了啊!”

冰刃只对冬暖故交代,一个字都没跟融雪说,待到融雪回过神来时,只见她气得跳脚,“师兄你居然一个字都不跟我说!我都还没有和爷好好说上一句话哪!”

不过融雪跳脚归跳脚,忽然间却冲到了还是目瞪口呆的乔小余身边,一脸的激动兴奋地抓着她的胳膊道:“师嫂嫂师嫂嫂!你今晚就要和师兄洞房了!”

“……”冬暖故立刻将融雪推开,可真是什么样的师兄就教出什么样的师妹,“洞房”二字怎能是姑娘家嘴里能大呼小叫的,也因为融雪这一喊,乔小余的双颊立刻红透,还是怔怔愣愣地看着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有些回不过神来。

“融雪,你师兄可真是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脸娶个媳妇都这么风风火火。”冬暖故笑,她心下很吃惊,倒也高兴,因为她看得出冰刃对乔小余不差,早娶晚娶终究是要娶,择日不如撞日,又或许,是特意选在的今日。

因为她与平安明日就要走。

因为冰刃把平安当做了朋友,是以要在他们离开前,让平安与她喝上他们的一杯喜酒。

这样的朋友,哪里求?

而平安,似也很是开心。

冬暖故浅笑着将失神的乔小余往屋里推,“好了,别怔在这儿了,不管你今夜嫁是不嫁,都先回屋看看冰刃给你准备的是什么。”

“夫人,我嫁的。”乔小余面上有浓浓的羞色,忽然间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眼角有隐约可见的泪光,只见她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有些紧,兀自点了一点头道,“就算大侠什么都没有给我,我也嫁的。”

她已经答应嫁给了大侠,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她也嫁的。

乔小余是被融雪拉进屋的。

包袱摆在了床榻上,打开了。

大包袱里裹着的两套大红喜服,红盖头,还有新的里衣,甚至还有鞋,不过只有一双大红的绣鞋,却没有男人的长靴。

因为冰刃不需要新鞋,这双绣鞋只是为乔小余准备的,因为他觉得乔小余总是忽然之间就掉了鞋,他可不想拜堂的时候他的媳妇儿连双鞋子都没有穿。

小包袱里裹着的是姑娘家用的朱钗、耳珰、珠链、手钏等首饰,虽然不多,但也瞧得出是用心准备了的。

看着包袱里的这些东西,乔小余哭了,不是无声地流泪,反是嘤嘤哭出了声。

冬暖故亦是动容了,因为像冰刃那般不拘小节从不把女人当回事的江湖男儿,能为一个自己根本就还没有喜欢上的姑娘做上如此准备,已经足够了。

冬暖故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乔小余的肩。

只有融雪又惊又喜又叹道:“师嫂嫂,师兄是真的有心待你好,我从小到大一直跟着师兄,除了打架和赚银子,我还从没有见他对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这般上心用心过。”

融雪说的是实话,她更从未见过师兄对那个姑娘这般贴心过,或者说他从未见过师兄身边有过姑娘才对。

融雪还是在叨叨:“师嫂嫂,我师兄平日里凶了一点,脾气暴躁了一点,说娶就要娶了师嫂嫂,日子也没有选,委屈了师嫂嫂,但我师兄是好人,日后一定会对师嫂嫂好的!”

“师嫂嫂,你,你别不嫁给我师兄啊!”融雪说着说着,忽然间就紧张了起来,紧张就抓住了乔小余的胳膊。

冬暖故则是笑着在融雪的手背上轻轻打了一巴掌,道:“好了,瞎紧张什么,还不帮你的师嫂嫂先换上喜服看看怎么样?我去打盆水来,小余妹妹需要先洗把脸。”

“好好,师嫂嫂师嫂嫂,来来来,脱脱脱!我帮你把喜服穿上!”

冬暖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床尾处架子上的铜盆,出屋去了。

楼阁里满是融雪欢欢喜喜的声音,后院则满是叮叮当当锅碗瓢盆摔落的声音和冰刃呜哇喊叫的声音,夹着楼远憋不住的笑声和偶尔司季夏无奈的叹气声。

冬暖故去打水时,厨房里正吵闹着,没人发现冬暖故,冬暖故亦没有扰了他们,打了水后在安安静静地走了。

冬暖故绕到了楼阁前边来的时候,厨房忽然鼓起了一阵黑烟,熏得厨房里的三个大男人都跑了出来。

冰刃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手上还拿着一根黑漆漆的柴禾,他的衣裳上沾满了柴灰。

楼远是第二个冲出来的,手上拿着的是一只空的小竹筐,衣裳上沾满了面粉。

这两个人一冲出厨房来,就一副就要开打的模样。

司季夏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只见他此刻肩上没有系斗篷,手上掂着的是一把刀,脸色很是阴沉,他的身上,一半柴灰一半面粉,又黑又白……

就在冰刃和楼远正准备用手中那黑漆漆的柴禾和小竹筐即将开打时,司季夏手中的菜刀朝他们两人之间劈了过去,劈断了冰刃手上的柴禾,也劈裂了楼远手中的小竹筐。

冰刃和楼远都吓得往后跳了一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向司季夏,冰刃则是已经喊道:“五百两你不是吧!你居然拿刀劈我和小白脸!?”

“一千两兄此言差矣,在下是想拿刀砍了你们的。”司季夏口吻淡淡的。

冰刃顿时不说话了。

司季夏只说了六个字便转身重新走回了厨房。

“收拾,或者饿死。”

下一刻,冰刃立刻扔了手里的黑柴禾,楼远立刻扔了手里的烂竹筐,重新走回了厨房。

进厨房之前,冰刃没忘狠狠剜楼远一眼,还是把他这些日子的口头禅挂在嘴边,“休想让老子把师妹嫁给你!”

“……”

这一次,厨房里没有了锅碗瓢盆摔落的叮叮当当声,但冰刃那似乎永远也用不完气力的吼骂声依旧时不时响起。

这个黄昏的菡萏别院,很吵闹,却又让人觉得很平静。

温暖得平静。

不过当冬暖故再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三个大男人时,她倒是不能平静了。

融雪正好从她身后蹦跶过来,一看到楼远,连忙蹦到楼远跟前,伸手朝他身上上拍拍下拍拍,很是诧异道:“爷怎么浑身都是面粉,连脸上都是。”

“猪雪你这头猪!你居然去帮小白脸拍不帮老子拍!”冰刃狠狠瞪着融雪,恨不得把她瞪出个窟窿来。

“师兄,你身上怎么全是柴灰!?你少了厨房啦?”融雪瞧见浑身一片片黑灰的冰刃,眨了一眨眼,可当她看到走在最后边的司季夏时,她则是瞪大了眼,转头看向冬暖故道,“夫人,公子身上全花了!”

司季夏身上的浅灰色短褐确实全花了,黑一块白一块,如此还不算,鞋湿了,裤腿也湿了,就是连头发上都沾了面粉。

冬暖故还从未见过司季夏从厨房里出来有这么脏兮兮的,因为他对庖厨里的事情向来都做得很顺手,现下这般模样……

冬暖故没忍住,笑了。

冬暖故这一笑,让司季夏立刻沉声对前边的冰刃道:“桌子。”

冰刃立刻飞也似的冲上了楼去。

融雪惊奇得睁圆了眼,楼远立刻笑吟吟地附在她耳畔小声道:“你师兄差点把厨房给掀了。”

融雪用力点了点头,不仅不怀疑,反是十分赞同。

冬暖故则是笑着上前替司季夏轻轻拂掉他身上的面粉和柴灰,问道:“饭菜都烧好了?”

“嗯,天色还亮,就在这楼阁前用饭如何?只是……”

司季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冬暖故打断,只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反正你们都已经够脏了,难保在饭桌上会变得更脏,吃过饭再洗吧。”

“好。”

旁侧,融雪拍掉楼远身上的面粉后便用掌心一直摩挲着他的脸颊,忽然就紧紧抱住了他。

“是爷就好,是爷就好……”

楼阁上边,乔小余的声音弱弱地传了来,“大侠搬桌子,要不要小女子帮忙?”

“乔小余!你站到一边去!”

“哦。”

*

晚饭是在楼阁前的空地上吃的,只是吃饭,司季夏他们带回来的那六大坛子的酒没有动。

乔小余还是她寻日里的着装,坐在冰刃身旁,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才敢往冰刃碗里夹菜。

融雪则是一直在帮楼远夹菜,将他的碗堆得满满的了。

可就算是在饭桌上,楼远与冰刃也还是安静不下来,他们面对面而坐,桌面上在吃饭,桌面下则一直在踢打。

司季夏像是什么都不介意似的,只是看着冬暖故碗里的菜吃完了又立刻给她夹上,他似乎只是看着她吃,他自己倒未吃上多少。

这顿饭吃得并不太久,因为他们都还有事情要做。

乔小余本是要收拾桌子,然后被冰刃一个眼刀给杀住了所有动作,只听冰刃用力哼了一声,道:“赶紧该哪去哪去,老子先去给你提桶热水。”

冰刃说走就走。

融雪立刻笑嘻嘻地去拉又红了脸颊的乔小余,扯着她上了楼。

冬暖故也拉着司季夏走了,“你也该洗洗。”

饭桌边只留了楼远一人,只见他笑着摸了摸鼻子,哪儿也没去,依旧在那儿慢悠悠地吃着饭菜。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等酒喝。

司季夏也在等酒喝。

冰刃身上的大红喜袍是融雪帮他穿的,头发也是融雪帮他梳的,就是靴子,融雪也帮他擦得干干净净的。

然冰刃一直昂着下巴,没有理会她,融雪也不在意,至始至终都乐呵呵笑眯眯的,待得她最后再替冰刃理了理腰带时,她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冰刃,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冰刃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抬起手,放到融雪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笑叹道:“你都长这么大了,老子虽然一直想将你脱手了给别人,但真有了这么个人来接手你,老子又不舍得了,这是什么心?”

“这当然就是当爹的心!”融雪笑得更是开心,“师兄,今天是你娶媳妇,又不是我嫁人,你这么多愁善感好像不合适哪。”

冰刃立刻一巴掌呼到了她脑袋上,瞪她道:“行了,松手,老子要娶媳妇去了。”

“师兄师兄,师嫂嫂身上的伤还没好透,你今晚可不能压伤师嫂嫂哪!”

“你这头愚蠢的猪!你一说这个事,我就想起小白脸干的混账事!老子现在又想扒他的皮了!”

“哎哎哎,师兄消消气啊,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就好了啊。”

“哼!”

“不过师兄啊,师嫂嫂身上的伤真不能压,夫人说的。”

“……滚滚滚!边完蛋去!”

融雪在伺候冰刃的同时,冬暖故在帮乔小余换衣梳妆。

乔小余很紧张,从她一直紧紧抓握着没有松开过的双手就可以看得出她很紧张,但她的眸子很亮,亮光里还有怎么也藏不住的娇羞与欢愉。

冬暖故不会盘繁复的发髻,便只能帮乔小余盘简单的发髻,簪上冰刃给她的“聘礼”,乖乖巧巧地坐在铜镜前,模样煞是惹人疼。

大红的嫁衣上身很合身,用的也是上好的缎子,针脚细密,不难看出是参照着乔小余的身材做的,一分不长,一分不短,即便没有精美繁复的绣花,却已看得出冰刃的用心。

那套在乔小余脚上的大红牡丹绣鞋,更是合乔小余的脚,就像是量着她的脚做出来的一样。

当红盖头就要盖到她头上去的时候,冬暖故在她紧握成拳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笑得温和道:“小余妹妹,不用这么紧张,你那相公又不会吃了你。”

乔小余赧颜,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今夜洞房的时候,让你相公轻些,千万要顾着你身上的伤。”这是冬暖故将红盖头在乔小余头上盖下后附在她耳畔叮咛。

虽然已经看不见乔小余的脸,但冬暖故知,此刻的乔小余,必是连脖子都红透了。

“我,我记住了……”

四人在忙,另外两个人自也在忙。

司季夏和楼远的任务是收拾方才的饭桌。

待到冬暖故牵着乔小余从屋里出来时,冰刃已在屋外等待,楼下桌上,已点上了红烛,甚至还摆放着合卺酒。

司季夏难得在别人面前面上有淡淡的笑意,楼远则是笑吟吟的,皆看着楼上的一对新人。

冬暖故将乔小余的手往冰刃面前稍稍一递,冰刃只是低头看着乔小余的手,没反应,融雪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冰刃这才伸出了手。

却不是牵着乔小余的手,而是单手抱住她的腰,连楼梯也不走,就这么在栏杆上一踮脚,直接从二楼走廊上跃了下来。

融雪也拉着冬暖故的手从楼上跑了下来。

“喂,乔小余,老子先说啊,老子没高堂,你也没高堂,那就是一拜天地二拜天地,三……也拜天地就得了啊。”

“……”

“师兄,三是夫妻交拜,不是拜天地!”融雪连忙纠正道。

“关你屁事,闭嘴!”冰刃先是狠狠瞪了融雪一眼,才有烦躁地摆摆手道,“三是夫妻交拜就夫妻交拜吧,反正都一样。”

没有高堂,没有众多亲朋,见证了这一桩婚事的,只有四个人。

而在冰刃与乔小余眼里,有这四个人在,足够了。

冰刃与乔小余在旁人的见证下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然后这一夜,这三个男人,喝了一夜的酒,坐在屋顶上。

这是司季夏第一次坐在屋顶上喝酒,这也是第一次除了司郁疆之外有人陪他喝酒。

所以,他喝醉了。

醉的,又岂止他一人。

不醉的冰刃和楼远好手上脚上过招,现下醉了,却是什么都不做了,架不打了,唯冰刃嘴上在骂骂咧咧的,似是喝多了,舌头都大了。

“你奶奶的小白脸,你就这么不要脸的把老子宝贝师妹的心给拐了,老子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本来就已经够不要脸了,居然还敢趁老子不在把老子师妹给睡了!你还是不是人了!?”

“要不是看在那头猪舔着脸死活要嫁给你,老子就是死,也要把你的皮给扒了!”

“但现在老子只能忍着!老子不能让那头猪嫁给个死人,也不能让她嫁给个没皮的人!”

“啊啊啊啊!真是气死老子了!老子养了这么大的闺女,居然就这要拱手让人了!老子不想让!”

“不想让,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娶两个。”楼远似醉非醉,两颊在月华下有些红,笑眯眯的,也不怕冰刃过来揍他。

因为他们中间还坐着一个司季夏,司季夏又正好将酒坛子递给冰刃,道:“一千两兄,你已经娶媳妇儿了,就不用再肖想自己的闺女了。”

“呸!老子有小白脸这么无耻!?”冰刃抄过酒坛子昂头就咕咚咚灌了几大口酒,接着只见他将酒坛子抛给了楼远,喝骂道,“小白脸,你要是真心想娶老子师妹,现在就立刻跪下来给老子磕三个响头,叫老子一声‘师兄爹’,要是你说不,那你就什么都别想了!”

冰刃似已醉极。

楼远稳当当地接住了冰刃抛过来的酒坛,却是没喝,而是将其往司季夏怀里塞,继而站起身,走到了冰刃面前。

这是屋顶,楼远却走到平稳,如履平地。

司季夏不看他,冰刃也不看他。

楼远几乎是没有停顿,走到冰刃面前,转身面对着冰刃的同时屈下双膝,真真就在冰刃面前跪了下来!

也真真地朝冰刃磕了三记响头,“师兄……爹。”

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爹”,还真是十分难以启齿。

可就算再怎么难以启齿,楼远却道得恭恭敬敬。

“哼!”冰刃狠狠瞪了楼远一眼,从司季夏怀里抢过酒坛子,十分不情愿地又递给了楼远。

楼远笑着接过,咕咚咚喝下几口酒后又是笑眯眯道:“师兄,你还没有死,不着急让楼某给你磕头的。”

于是,这两人又打了起来。

酒坛自然而然又回到了司季夏手里。

待到冰刃重新回到楼顶上来时,一把就抢过司季夏手里的酒坛,却发现空了,不由诧异道:“五百两你这么能喝!?我和小白脸才打了那么一会儿,你居然就喝完了半坛子的酒,可真有你的啊!”

“一千两兄过奖了。”司季夏淡淡一笑,拿起身后那坛还未开封过的酒坛甩给了冰刃,笑道,“心情好时自然就多喝了些。”

“明天就走?”冰刃拔开酒坛上的封盖,却未着急喝,只是看着司季夏,问。

“是。”司季夏答。

“何时再见?”

“有缘自会再见,抑或——”司季夏的语气里已有了很明显的醉意,然他面上有笑意,不是寻日里那种浅浅淡淡的笑,而是爽朗的笑意,只见他说着话,竟是握起拳头捶到了冰刃肩上,力道不轻,险些将也有些醉了的冰刃捶滚下屋顶,“抑或到我家去坐坐。”

“届时可有酒喝?”楼远问。

“二位若是去,自当有好酒款待。”

“家在哪儿?”

“水月县。”

“好!届时若无好酒,老子将你从屋顶踹下去!”

有些人,就算相识再长,也无法成为朋友。

而有些人,纵然相见不过一面,也能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

今夜的月色很美。

只是不知今夜之后,他们何时才会再相见,又究竟会否再相见。

没人知道。

这一顿酒,他们一喝就喝到了丑时将过。

这一顿就,他们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司季夏酒量最差,喝得不是最多,却是最先醉的。

冰刃的酒量和楼远的酒量相当,喝得也相当,平日里这样程度的酒于他们来说,本不该醉,可现下,他们却也是醉了。

其实醉人的,并不是酒。

若他们不想醉,怕是再多的酒,他们也不会醉。

可他们偏偏又是醉了。

三个男人在屋顶借着月色喝酒,楼阁里三间屋子里的灯,便一直亮着,为他们亮着。

没有人催过他们一声,更没人扰过他们一声,好像不管他们喝多少醉得如何,都没人介意似的。

只因这一夜,太难得,从前没有过,日后怕是也不会再有。

既是难得的一夜,就让它成为尽兴的一夜,难忘的一夜。

司季夏一身酒气回到屋子里来时,已经子时。

屋子里的灯火在为他留着,屋子里的人也在等着他。

冬暖故正在往一只茶盏里倒上一杯浓浓的冷茶。

司季夏却是站在门后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动,那神情,有些怔怔的,就好像从未见过冬暖故似的。

“杵在那儿做什么?”冬暖故倒完了茶水后发现司季夏还站在门后没有动,便朝他走了过去,走到他面前后抬起手揉揉他因酒水和夜风而绯红不已的双颊,微微挑了挑眉,问道,“醉了?”

“好像是的。”司季夏忽然笑了,笑得嘴角的两个小梨涡深深的,墨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好似也在笑一样。

只是他一张嘴,酒气浓得熏人,若换作以往,冬暖故必将沉脸蹙眉,然现下她却是用双手捏住了司季夏的嘴,笑道:“臭。”

司季夏笑得嘴角梨涡更深,抬起手,忽地搂住了冬暖故的腰,一把将她拥入怀,搂得紧紧的,将脸贴到了她的颈窝里,一蹭又一蹭。

“阿暖,阿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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