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一见这位丞相大人。”冬暖故盯着楼远的眼睛,既等待着他的答复,也继续说着话,“我之所以会来找阿远公子,是因为我知道这座相府里,只有阿远公子会让我见到丞相大人。”
从她听到融雪说她那似梦非梦的事情时,她就猜测得到,楼远或许就在这相府之内,或许就正在融雪逃离的那个地方,只是融雪向来思考问题太过简单,没有联想得到。
白拂曾说过他救她与平安,是受人之托,听了融雪的话后,她更确定,白拂所说的这个人,便是楼远。
至于为何要救他们,更准确来说是为何要救平安,或许是因为那个生了重病的丞相大人,又或许是……白拂与楼远,知道些什么,否则白拂不会冒着会被人发现的危险将她与平安这两个通缉犯藏进这相府来,毕竟这是北霜国的京畿,而不是随便一个没多少人在意的小地方。
她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他们与楼远之间那点浅薄的交情会值得他特意派人去打探他们的消息并且一路跟踪着,若非如此,她不信白拂会能那么及时的出现,这足以说明,她与平安的所有行踪,他们的人时时刻刻都注意着。
而至于楼远与白拂之间,他们两人与正丞相大人之间是何关系,她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她想要做的,只是与那名被北霜百姓所赞颂的丞相大人见上一面而已。
“呵呵……”楼远惊诧过后没有质问斥责秋桐,而是轻轻笑了起来,微微眯着眼看着冬暖故,“暖故姑娘为何确定见到楼某便能见到大人的?”
“从你能在这相府里拥有和白拂同样的一座别院大约能猜想得到,白拂能在这相府里行动自如,我想,阿远公子应当也一样。”
“既是如此,暖故姑娘为何不找白拂,而是来找楼某呢?”楼远习惯性地将手撑到下巴上,奈何他的手才碰到下巴又立刻把手放下,这一时间他倒是忘了他这张脸正疼得不行,碰都碰不得。
“因为我还不蠢。”冬暖故神色沉沉,“我不觉得我找了白拂琴师,他会让我见到丞相大人。”
“哦?那暖故姑娘觉得白拂不会让姑娘见到大人,楼某就会让姑娘见得到大人么?”楼远挑了挑眉。
“你会。”冬暖故口气笃定,“因为,我要见丞相大人的原因,与外子有关。”
楼远又微微眯起眼,定定看着冬暖故的眼睛,似要从她的眼睛深处看出来什么一般,“暖故姑娘这么笃定?”
“阿远公子从第一次见到外子开始,心中所想的事情不就是与丞相大人有关么?”冬暖故迎着楼远的目光,不避不闪,相反,她的目光有些锐利,那种锐利,仿佛能探到人心的最深处,“若非阿远公子心中想着的事情与丞相大人有关,我可不认为左相府的八小姐嫁给羿王府的无用世子会值得阿远公子特意走那么一趟亲自将贺礼送到外子面前,若外子与我对阿远公子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阿远公子也不可能在春荞与秋桐将我送到羿王府不辞而别后会亲自到羿王府走一遭。”
“阿远公子这种聪明人,应当从来不会做与自己没有一点用处的事情才是,曾经身侧南蜀右相的阿远公子从南碧城到青碧县的一路绝对不好走,毕竟南碧城中想取右相楼远脑袋的人可不少。”
“那么,值得右相楼远亲自走那一趟的,必是重要的事情,又或者,是阿远公子必须亲自确定的事情。”
说到最后,冬暖故把玩起手边的那只空的茶盏,似笑非笑道:“不知我的这般猜想,与阿远公子心中所想,能对得上几分?”
“暖故姑娘这么聪明,真是让楼某觉得害怕,幸好楼某不是暖故姑娘的敌人,否则以暖故姑娘与公子这般聪明的人来说,只怕楼某会死无葬身之地。”楼远笑眯眯地说着话,忽而轻轻拍了三掌,赞道,“精彩,暖故姑娘所猜想的,与楼某心中想的,说对得上九分怕都不够。”
“这便是说,阿远公子的确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外子,可对?”冬暖故把玩着茶盏的动作不动了,只听楼远吩咐秋桐道,“秋桐啊,没瞧见客人的茶盏空了么,怎的还在这儿杵着?”
秋桐正要离开,却听得冬暖故阻止道:“不必了,我不喜欢喝茶,此刻也不想喝茶。”
“这样啊,那下一回楼某要是得了好酒,再找暖故姑娘共饮。”楼远笑,依旧盯着冬暖故的眼睛,接着方才她的话道,“诚如暖故姑娘所言,楼某是听了从羿王府离开后的春荞与秋桐的报说才决定要见一见世子的,当然了,本身我就已经在去南岭郡的路上了,不过不是去羿王府而是要去西山罢了。”
“能让阿远公子在听了春荞秋桐的报说话决意到羿王府走一趟的,不知是因为外子的什么?样貌?生活情况?还是其他什么?”说到这儿,冬暖故的心有些紧张。
她并非一开始就想得到楼远会过分注意她与平安是因为什么,一直到昨日,在融雪带她看了那“狗洞”后,她想着平安与燕苏之间的事情,忽然间想到的。
而若楼远真的就在这相府里,那或许她所有的假想都能成立。
而她的想法若是成立,那便证明,楼远,甚或白拂或许一直都在寻找着平安,不,不应当说是在寻找平安,而是在寻找一个与他们所知道的讯息特点对得上号的人,而让他们找这么一个人的原因,应当是与这丞相大人有关。
毕竟,这位丞相大人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很值得他们尊敬的一个人,从白拂求平安出诊的态度便可以看得出来,不是被逼无奈,而是发自内心地甘愿为了那么一个人做任何事情。
白拂尚且如此,能让白拂容忍突然闯进菡萏别院的融雪安然无恙地继续蹦跶的楼远,心中所想应当与白拂相差无几。
于他们来说既然是重要的人,那就足够让他们为了他而奔走寻找某个人。
而楼远之所以只是在听了春荞秋桐的报说后决定要见平安,必是平安有着什么最明显的特点才值得他特意走那么一遭。
那平安什么特征才是最明显?
想到此,冬暖故将茶盏捏得紧紧的,目光也将楼远锁得紧紧的。
楼远稍稍垂眸看一眼冬暖故将茶盏捏紧得近乎微微颤抖着的手,反问道:“暖故姑娘很聪明,心里已经猜得到答案了不是么?”
冬暖故忽然站起身,这举动突然得她身下的椅子都被她碰倒在地,撞到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让秋桐紧紧拧起了眉。
冬暖故将双手抓得紧紧的,那神色冷冽得就好像下一刻要上前来揍楼远一顿似的,然真正的下一刻,只见她朝楼远深深躬下身,极其客气道:“请阿远公子让我与丞相大人见上一面。”
请让她……为她的平安做些什么。
冬暖故这一深躬身久久都未直起身,似乎只要楼远一直不出声,她就能这么一直弓着腰,甚至……跪下都有可能。
“公子什么都没有,却有一个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的暖故姑娘,也不知他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楼远看着一直躬身不起的冬暖故,没有再笑,而是缓缓站起身,“暖故姑娘已经这般请求楼某,楼某若是再拒绝的话,怕就不是人了。”
“好吧,楼某答应暖故姑娘了。”楼远长长叹了一口气。
“爷——!”秋桐面色紧张,似想说什么,楼远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淡淡道,“秋桐啊,爷说话,你听着就是。”
“……是,爷。”
“多谢阿远公子。”冬暖故将身子弓得更低。
“暖故姑娘这么客气,楼某倒是不习惯了。”楼远又浅浅笑了起来,朝秋桐吩咐道,“秋桐,给爷拿一领斗篷,爷这般模样,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这桃林别院。”
楼远说完,又转过头来看冬暖故,指指自己的脸,解释道:“我这脸,没有十天半月的,好不了。”
“爷,十天半月可好不了,薛夫人说过了,要一个月。”秋桐转眼就拿了斗篷过来,听到楼远这么说,连忙纠正着提醒他道,“爷你可别胡闹啊,白拂公子会打死我的。”
“他敢,我先打死他。”楼远哼哼一声,微抬起下巴让秋桐替他把斗篷的系带系好。
秋桐嗤他一声,“爷,你别赢了白拂公子一回就这么得意,当心下次被揍得更惨。”
冬暖故忽然想到白拂那一张被揍得眼歪鼻子斜的脸,倒没想到竟是楼远的手笔。
秋桐为冬暖故系上斗篷再替他将风帽拉上后,楼远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玩儿去吧,不用你跟着去了。”
“是,爷。”秋桐没有执意要跟着去,因为这相府里的人都知道,竹林别院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去的,院子里的那些竹子可就像是大人的宝贝一样,闲杂人等可轻易靠近不得。
“走吧,暖故姑娘。”楼远向冬暖故别别脸,率先跨出了门槛。
屋外,天光已大亮,照耀得院中的桃花尤为绚烂。
冬暖故跟着楼远的脚步慢慢朝日出的方向走,晨曦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不由微微低下头,抬手挡在额前。
“楼某有一问题想要问暖故姑娘。”走着走着,楼远忽然开口问道。
“阿远公子请问。”冬暖故很是客气。
“不知暖故姑娘与公子是何时得罪的九皇子,又是如何得罪的他?”楼远微微歪了头,又是笑眯眯地看着冬暖故,“九皇子这个人,听说不好惹得很。”
“惹?”冬暖故冷冷一笑,“我倒后悔当时没让外子宰了他,你们北霜皇室的人不都是如此喜欢给人强加罪行,还需要什么得罪不得罪的理由么?”
“看来暖故姑娘这一路来云城,听到不好的传闻很多啊。”楼远还是在笑。
“若是没有你们的大人在撑着这北霜国,只怕这所谓的皇室,连狗都不如吧?”冬暖故冷笑着,眸中尽是鄙夷。
楼远笑得嘴角更弯了,竟是冬暖故没有想到的点头赞同道:“暖故姑娘的眼睛可真是晶晶亮,看得真是准。”
“阿远公子不反驳么?”
“反驳什么?说暖故姑娘说得不对?呵呵,这莫家人是自作孽,我可不是大人,我可不会为他们说好话。”楼远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忘了说,前日早晨,九皇子来过相府,道是要白拂把暖故姑娘与公子交出来,看来这一回,九皇子是非要拿到你们不可啊。”
“或者说,非拿到暖故姑娘你不可。”说到这儿,楼远眸中笑意浓浓。
冬暖故只是笑得阴冷,不再说话。
“暖故姑娘你瞧,前边那片竹林长得好还是不好?”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只听楼远浅笑道,“那儿,便是大人的竹林别院了。”
冬暖故抬眸,入目,是一片生长得极好的墨竹,越过墙头,迎风而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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