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碧城皇寺庙会每年一期,从小寒前一日开始,至大寒结束。
南蜀国各地都会有庙会,只不过日子不同,规模不同而已,整个南蜀国上下,最最热闹的庙会当属南碧城皇寺庙会,每年一到小寒左右这个时段,南碧城总会熙熙攘攘,或是来自南碧城周围的百姓,更或是来自更远一些城镇的百姓。
而南碧城皇寺庙会之所以能吸引得这么多百姓前来,不只是因为它的规模,更是因为它的符签,听说庙会期间在南碧城皇寺求的符签再灵不过,因为皇寺住持德尚大师也只有在庙会期间才会出现为前来上香求福的百姓赐符解签,德尚大师是得道高僧,所赐之符皆能佑人所佑,所解之签皆能中人所思,是以所有前来皇寺求福的人都希望能得到他亲自赐符或解签。
然,德尚大师年事已高,每日只赐五道符解五支签,更听说尤为是庙会头一日求得的符签又是最最好的,是以庙会头一日较接下来的时日又更为热闹。
而这皇寺庙会又比较特别,它不同于其余地方其余庙会一般从晨日便开始,它是在戌时才开始。
往些年,前来赶庙会的百姓都会在小寒前两日便陆陆续续聚到南碧城来了,因为昨日下了雨的缘故,昨儿的南碧城未显热闹反显冷清,而在昨夜雨停后加上北风卷吹,本是湿漉漉的南碧城在今晨便又变得干爽起来,哪里还见着昨儿下过雨的痕迹。
也在这一日,还未及午时,南碧城便已开始热闹了起来,皆是从各处聚来赶庙会的百姓。
庙会开始这一夜,不论是平头小儿,还是闺阁千金,亦或是达官贵人,都会出来凑一凑热闹,兴平街上,好不热闹。
北风很冷,却吹不减百姓赶庙会的热情。
冬暖故来到这个世界,有着这个身体本身所有的记忆,对于这皇寺庙会可谓熟悉也可谓陌生,熟悉是因为她生在南碧城长在南碧城,对南碧城里有的东西及事情还是熟悉的,陌生则是因为她知晓每年都有这热闹的庙会而她却从未能参加过,因为她的母亲冬凌画从不让她赶这种热闹,是以每每一到这种时候,她都只能远远看着,而前世的冬暖故,就更没有凑过这些热闹。
赶庙会,这是冬暖故的人生第一回。
冬暖故素来不喜热闹,却不代表她无法应对热闹,虽然街上百姓可谓摩肩接踵,她还是能走得面不改色,尽管自她开始进入这闹市开始她的眉心就一直是微微蹙着。
融雪一直走在冬暖故前边,蹦跶得不行,完全一副出笼鸟儿的模样,见着什么都要往前凑一凑,摸上一摸。
春荞与秋桐寸步不离地跟着冬暖故与融雪二人,绝不能让她们的身影在她们视线里消失。
兴平街是去往皇寺的必经之路,庙会期间兴平街上挂满了花灯,也摆满了各种有趣的玩意儿,还有耍戏的,看得融雪直是又叫又呐喊的。
春荞很无奈,重重叹了口气。
冬暖故对这些没有兴趣,莫说她本就对这些不敢兴趣,就算她赶兴趣,她也早过了像融雪这样对什么都觉新奇的年纪。
春荞和秋桐一直觉得冬暖故有些奇怪,她太沉静太沉静,就算之身于这喧嚣热闹的街市上,她给人的感觉还是不容于此情此景的沉静,她明明位于其中,却又像置身事外一般,她的身上,有着任何女子身上都没有的冷静,足够的冷静。
似乎便是连她们,都无法匹及。
冬暖故的目的只有一个,她要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
融雪虽然乐颠颠的,见着什么都想往身上挂,奈何她身无分文,加上在春荞与秋桐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敢去扒别人的钱袋,要是回头她们给楼远报备,指不定楼远那个王八蛋又该修整她了。
于是融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样样有趣的东西从她眼前溜过,只觉得自己心肝都在疼,心想着要是师兄在就好了。
也渐渐的,融雪没了刚出府那会儿的兴奋劲儿,也不叫闹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秋桐看出了她的蔫吧劲儿,忽然凑到她身旁,笑道:“小乞丐,想买东西啊?”
“哼,我才不是小乞丐。”融雪蔫蔫巴巴,还是不忘犟嘴道,“他还叫楼王八蛋呢!”
秋桐被融雪这一声“楼王八蛋”逗笑了,而后拍拍她的肩道:“往回走时再买吧。”
融雪瞪大了眼,眨巴了一下看着秋桐,惊讶道:“你帮我买?”
“不是我帮你买。”秋桐笑了笑,“爷说了,你想买什么便只管买吧,至于银子呢,就不用你操心了,爷知道你是小乞丐,身无分文的。”
融雪愣住了,半晌才眨巴眨巴眼睛,傻愣愣道:“楼王八蛋……给我买东西?”
这不是真的吧!?楼王八蛋没将她往死里虐整就是好的,这不仅放她出来赶庙会,还给她买东西!?她没听错吧?
“怎么?不要啊?”秋桐笑着反问。
“要要要!”融雪立刻狗腿似地抱住秋桐的胳膊,两眼放光。
秋桐看着融雪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特别。
这可是她伺候爷十二年以来,第一次看到爷对待一个人是特别的。
原因,她不懂,也猜不到。
融雪又开始活泛起来了,开始乐颠颠地盘算这自己要买些什么好。
冬暖故此番出府要去的地方是皇寺,几乎算是在人山人海的兴平街上挪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她们才来到皇寺外围。
皇寺位于南碧城城西,距南碧城还要走上一盏茶时间的路,以往这个时辰西城门已闭,城西外无行人,而今日不同,这由南碧城去往皇寺的路上都挂着大红的灯笼,百姓如流,都想要去求德尚大师的福,就算求不到德尚大师亲自赐的符,也要去皇寺沾沾福气。
冬暖故想做的事情是求福求符,若是能得到那德尚大师赐的符就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她也不会觉得惋惜,毕竟从前的她从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佛,只是经历了异世重生这一事,她觉得她的心平静了许多许多,来闻闻香火之气没什么不好。
融雪不管去到哪儿都一副新奇的模样,就连来到皇寺,也东张西望地啧啧赞个不停:“哇,这南蜀国第一大寺庙果然大气啊。”
秋桐在她肩上拍她一下,让她不要多话,因为皇寺里极为安静,没了外边的吵闹声,所有人进到这皇寺来,便是连脚步声都自然而然地放轻了,似乎都带了一种虔诚感,像融雪这般东张西望还大声说话的人还真没有,一时间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再经秋桐这一拍,融雪立刻缩了脖子不敢多话了。
冬暖故未上香,而是绕过摆在寺庙天井中的大香炉,慢慢往供奉着佛主雕像的大堂走去,融雪对上香没有兴趣,也跟着冬暖故往里去了。
大堂之内,所有人都在虔诚地跪拜着,冬暖故只是站在门槛之外,微昂起头看着安安静静坐在高台之上的佛祖像,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朝拜之意。
融雪则是直盯着供奉在佛祖跟前的果品食物,一副垂涎的模样。
春荞和秋桐看着她二人的模样,觉得有些头疼。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蓝灰色僧衣的年轻僧人朝冬暖故与融雪走过来,在她们身旁站定,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后才道:“二位女施主既无心求佛,又何必来此走一遭?”
冬暖故只是静静看着这年轻的僧人,并未言语,融雪则是皱了皱脸,挠挠腮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也不等她们的答案,僧人朝她们微微躬身,客气道:“二位女施主,住持师祖有请,请两位女施主随小僧来。”
融雪又瞪大了眼,看看春荞秋桐,又看看冬暖故。
春荞秋桐也觉吃惊,因为皇寺住持德尚大师虽说在这庙会期间每日会赐五道符解五支签,然佛家之人讲求的是缘分,是以这能见得到德尚大师的人,都是他老人家自己挑中的所谓的“缘分”中人,至于谁才会是那缘分中人,也只有德尚大师一人知晓。
冬暖故依旧很平静,面上未见任何诧异的表情,只是也客气地向年轻僧人微微垂首以示礼节,继而跟上了他的脚步,融雪则连忙跟上冬暖故的脚步。
年轻僧人带冬暖故与融雪去的是皇寺后院的一间禅房,在那间禅房里,她们见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德尚大师。
南碧城里,时辰即将戌时过半,温然茶楼。
温然茶楼位于兴安街中段,而兴安街就在兴平街隔壁,二者一横一纵,于街头处相交,呈直角关系。
以往日子,兴安街与兴平街都行夜市,热闹程度相当,只不过今日的兴安街上行人寥寥,多家铺面掩门熄灯,店家都到兴平街上热闹去了。
以说书和茶点在南碧城出名且日日都几乎满座的温然茶楼今日也与这整条兴安街一般,冷冷清清没有一位客人,便是那寻日里在堂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的小二哥也不知哪儿去了不见了人影,唯有店家站在柜台后记账,不过他的心思似乎不在账薄上,因为见着他总是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大门方向,好似在等着什么人到来一般。
柜台边角上摆放的沙漏里的细沙正在慢慢往下漏,店家看看敞开的大门,再看看沙漏,神情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沙漏里流动的细沙显示时辰已是戌时过半。
几乎是正正好在这一时刻,茶楼走进今夜的第一位客人。
那是一名背上背着书奁身穿一件黑色的短襟棉布衣裳、身姿颀长却瘦削的书生,大冷的天,只见他衣着极为单薄,腿上缠着绑腿,脚上登一双露着脚背的厚底黑布鞋,深灰色的布腰带旁垂着一束黄褐色细线编就的穗子,一条深灰色的束发带高高地束着及腰的墨发,脸上扣着一张无脸的漆黑面具,让人看不见他的容貌,猜不出他的年纪。
他的脚步没有声音,若非店家一直注意着大门处的动静,只怕就是来人走到他身旁来他也不知道。
店家在看到来人时莫名怔愣住了,觉得这本就寒冷的天气在那一瞬间变得冷得彻骨,好似脚边的炭盆都失去了温度。
店家经营这间温然茶楼已有三十载,见过的人可谓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只一眼便令人觉得胆寒的人,明明来人什么动作都没有做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还是一副穷酸的模样,可偏偏,他就是觉得不寒而栗。
他脸上的那一张无脸的漆黑面具,就像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黑沉诡异,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要去往何方,带着寒意,莫名可怕。
然店家的怔愣只是一刹那,刹那后他忙从柜台后走出来,走到来人跟前,朝来人深深躬下身,咽了口唾沫后才恭恭敬敬道:“大人在二楼雅字间,公子,楼上请。”
来人向店家微微颔首以示谢过,抬脚往楼上去了。
店家没有在前领路也没有在后跟上,甚至不敢抬头,半晌后才缓缓直起腰看向二楼方向,只觉自己胸中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这到底……是何人?
二楼雅间的门扉是大开着的,便是那只有见了王上才会起身相迎的右相楼远此刻也是站着的,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似乎早早就已在这等候了。
来人才堪堪跨进雅字间的门槛,楼远便已向来人躬身抱拳道:“公子守时,楼某未楼下相迎,还望公子莫怪。”
来人并未做声,只听楼远又道:“公子可要坐下尝尝这温然茶楼的茶水及点心?这儿……”
楼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来人冷冷打断,声音如戈壁沙石,粗糙干哑,“一个时辰。”
楼远默了默,而后浅笑道:“公子时间宝贵,楼某又岂敢耽搁,那公子便楼下请,马车已在楼下备好。”
来人沉默,转身出了雅间。
楼远走在来人身后,目光停在来人头上那一束高高的发辫上,若有所思。
就在茶楼外那一辆双马拉行的华丽马车的车轮正缓缓滚动时,一道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黑影忽地掠到马车底部,将背部紧贴在马车底板上。
黑影的动作疾如隼轻如燕,是以周遭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南碧城西城门外,亥时。
一辆灰篷马车行驶到西城门外再无法往前,只听车夫边拉住马便转头朝后边车厢道:“公子,今夜庙会开始,这路根本就是堵了,马车进不去。”
“那便在这儿下车吧。”马车里换来温雅好听的男子声音。
“可这西城门到皇城还有一大段距离。”车夫看着人来人往全是人头的城门处,紧紧拧起了眉。
“无妨。”马车里的男子声音还是温温雅雅的,“我也许久未曾逛过庙会了,既然遇上了,便走走吧,左右时辰也已晚,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回去了。”
“是,公子。”既然主子已这么说,车夫也只有听从的道理,于是跳下马车握着马缰等着马车里的男子下来。
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公子,一袭净色海蓝色锦袍,剑眉星目,凤仪翩翩,风姿特秀,正是正从西城回到南碧城来的五皇子司郁疆。
率先下马车的是炎之,手里抓着一领斗篷,待司郁疆下了马车后随即为他披上斗篷。
赶车的是炎陵,见着司郁疆下了马车后拿起放在方才他坐着的横栏上的长剑,松了马缰后往城门走去,不一会儿只见两名城守跟在他身后往马车这儿走来,城守见了司郁疆欲下跪行礼却被炎陵制止住,待司郁疆走进城门后,炎陵才叮嘱他们几句,跟上了司郁疆的脚步。
两名城守忙将马车小心翼翼地牵到一旁。
人多,炎之和炎陵紧紧跟在司郁疆身后,一直紧握着手中长剑不敢松,面上神色更是冷肃的,眼神更是警惕的,好似周围会有什么蛰伏着的危险般。
反是司郁疆面色如常,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眼神忽然有些暗淡,似自言自语道:“希望今年的庙会能像往年一样圆满。”
只当他话音刚落时,他只觉眼前攒动的人头之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晃过。
司郁疆忽觉自己的心紧张了起来,竟是在熙攘的人群里迈开了大步,朝前挤去。
炎之与炎陵一时惊住了,赶忙跟上去。
当司郁疆拨开人群来到一处卖假面的摊子前时,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准确来说,是惊喜。
------题外话------
虽然……姑娘们都期待叔今天还是万更,但是……叔真的做不到啊!
哈哈~
殿下要见到阿暖了,要见到了!
画面太美,不敢直视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