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集会开始那日的一场“大战”，各门派的弟子们相处时都融洽了许多，偶尔遇到面熟的，还能互相开个玩笑。
颜初三人将这一情况看在眼里，选择了沉默，深藏功与名——别以为他们不知道，以景然师兄为首的一群各派领头弟子，都在暗戳戳地打听引发这一场“大战”的源头呢。
也就是他们没好意思问得太直接，再加上当时的情况太混乱，这才直到现在也没把他们三个给揪出来。
好在玄武秘境开启在即，他们也没那么多的精力来管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四师兄。”
颜初走到花厅门口，抬手在敞开的门扉上敲了敲。
屋内的青年端坐于案前，手持书卷，穿着一袭红色弟子服也显得温雅端方，自带仙气儿。
此刻他抬头朝着人这么温温柔柔的一笑，饶是见惯了俊男美女的颜初也不由得心生赞叹。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进来坐。”景然起身将人迎进来，亲手沏了茶放到颜初面前。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无怪乎他会这么想，天色渐晚，现在并不是拜访人的好时候，更何况明天就是玄武秘境开启的日子了，颜初就是想找他闲聊也不会挑这么个时间。
颜初道了谢，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才说明来意：“明天就要去秘境了，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给你呢，另外，还想请师兄帮个忙。”
她从袖中摸出五个样式不一的纳戒在桌面上逐一排开，将其中一枚刻着竹叶纹饰的往前推了推：“这是给四师兄的。”
又一一说明其余四枚的安排：“都是些小玩意儿，我在外游历时，觉得有趣儿的都买了一些，师兄可别嫌弃。
至于师父和其他师兄师姐的，就劳烦师兄替我带回去给他们啦！”
“你不随我一起回宗门？”
景然动作一顿，因收到小师妹的礼物而扬起的唇角转瞬又落了下来，眉间轻蹙，不赞同的看向颜初。
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青春年少，芳华正好，可他有时候真的看不透对方。
颜初缓缓眨了下眼，笑容清浅地迎上了面前人带着担忧和不解的目光：“师兄忘了？我出门本就是为了游历，而且我这才出来多久，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话虽如此，可……”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小师妹出门就是为了提升实力，而且以她的本事也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但他就是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对方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师兄不必担心，”颜初歪了歪头，笑容狡黠地朝着他眨眨眼：“且不说你们送我的法器符箓，要是有不长眼的来招惹我，也要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说来……”颜初的目光落到了景然随手搁置在一旁是书册上：“师兄刚才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是戏本，”景然无奈叹了口气，顺着颜初的意转移了话题：“说来也是有趣，薄薄的一页纸，写尽了悲欢离合，人间百态。说是假的却牵动人心，可要说是真的……”
景然不禁摇了摇头，似悲似叹：“有些事情，在戏文中或许还能得个美满，善恶有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现实中……”
“似真似幻，庄周梦蝶，是真是假，谁又说得清呢？有诗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或许这些戏文所描绘的，就是另一个世界？”颜初饶有兴致地翻动着手上的书册。
“说得有理，曾经就有大能以幻术创造书中世界，封闭记忆、灵力，沉入心神到这书中世界走上一遭，以此感悟红尘，终成大道。”
“所以师兄才如此钟情于话本戏文？”
颜初漫不经心地晲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调侃，随手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暖黄的光晕将二人笼罩，也为这雪夜添了一分暖意。
景然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似乎还未同你说起过？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除了大师兄是正儿八经的通过考核进的宗门，剩下的都是师尊从外面捡回来的。
在遇到师尊前，我是在一个戏班里讨生活。”
“那时的日子......”青年面带怅然，唇角常带着的温和笑意也染上了几分苦涩 ：“不太好过。”
他自小就被卖入了戏班，父母留给他的，也只剩下这个名字了。
那些记忆太过久远，少说也有两三百年了，回想时好似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的总隔着一层，看不真切。
只是那短短的数年时光里，充斥着打骂和饥饿，以至于那些回忆的底色都变得灰暗，于是那一抹亮色便显得格外的美好。
“繁重的训练、班主的谩骂和惩罚，如此种种，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唯有上台表演时，我才能得到一丝喘息......”
只有在那戏台上，他得到的会是掌声和欢呼，而不是谩骂和惩罚。
不是没想过逃跑，他甚至为此付出过不止一次的行动，可除了一顿毒打和更加严密的看守，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有一瞬失态，青年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面色平静的叙述着，轻描淡写地将那些苦难粉饰而过，如同一个旁观他人故事的看客。
可颜初也曾在戏班里待了十多年，哪怕只是在幻境之中，对于景然所隐藏的那些，虽不知道全部，却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她那时好歹是个成年人，而且还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一切都是假的。
但那些对于还是个孩童的景然而言，未免太过艰苦了，看着青年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颜初只觉心中酸涩，眼中不自觉就带出些心疼。
说着说着，突然发现面前的小姑娘眼眶开始发红的景然有些不知所措，待辨认出对方眼中的情绪时，不由得心头一暖，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我其实很幸运，在我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了师尊。”
在他深陷泥沼，即将掉入深渊的时候，那个看似不着调的青袍道人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他面前，轻轻拉了他一把，然后给了他一个家。
“我喜欢听戏，也喜欢唱戏，所以修炼之余，我会收集一些话本戏文，至于体悟红尘、磨砺道心之类的，反倒是其次。
况且，我也没那么大本事，能够如那位大能一般以幻术创造书中世界，而体悟红尘也不是光看戏本就能做到的……”
聊了好一阵，颜初方才告辞，出了院门，一大一小两团黑影便朝她扑来。
小肥啾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颜初肩膀上，监兵则轻巧地跃入她的怀中，熟练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任摸了。
“他迟早会知道的，你又何必费心隐瞒？
天道有缺，气运流失，需四方神兽镇守，而你身为朱雀，总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监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往颜初的手心蹭了蹭，别说，小丫头这挠痒痒的手法还挺不错。
“我知道——瞒不了多久了，”不说其他，清衍那儿是肯定瞒不住的：“我要自己走过这一遭，可还是不忍他们担心。”
听出这话所潜藏的意思，监兵下意识皱眉：“瞎想什么呢，又、又不一定会出事！”
似想起什么，他猛地摇了摇头：“不，是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我知道，”看着监兵那别扭的模样，颜初不禁弯了弯眼：
“只不过到那时难免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即便知晓对方过得很好，可只要不在身边，就还是会忍不住担心的。”
监兵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嘀嘀咕咕一些“麻烦”、“自寻苦恼”之类的字眼。
翌日，众多修士聚集在一处断崖前，前方是浮着大块海冰的辽阔海面——正是玄武秘境的开启地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处空间的灵力波动愈发明显。
监兵暗中给颜初传音：“小丫头，准备好，待会儿秘境开启，进入的时候用灵力催动那枚龟壳，它会自己带我们去找执明的。”
“好。”
颜初摸了摸袖中的龟壳，顺手将小肥啾也收了进去。
地面开始晃动，空间发生扭曲，附近的灵气含量迅速上升，以顾澜为首的几位大能联手稳住秘境入口，随即示意各派弟子有序进入其中。
颜初抱紧监兵，在踏入光门同时，将灵力注入玄色龟壳之中，白光一闪，一人一猫的身影便消失在入口处。
顾澜若有所觉地转头看向秘境入口，却没有发现什么，不由皱了皱眉，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