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审讯室,方常与老海正盯着易安安。
就如方常之前预料的那样,易安安开始方了,坐立不安。
以自杀为威胁求活的人,其实最是怕死。她害怕被抓,害怕吃枪子,才会一时昏了头骑到窗户上,让自己进退两难。
这会儿面对着方常和老海,她正在不停的咽唾沫。
“招?”方常终于开了口,声音冷淡,很不耐烦。
其实他并没有多少心思去审讯,只想知道松哥到底怎么样了。别看他和松哥貌似有点不对付的样子,其实演的成分居多,而不是关系特别好的兄弟,也演不出这场戏来。
所以……
他只想赶紧结束审讯,好问问松哥的情况。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职责,得尽全力尽快挖掘出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只好坐在这儿,耐着性子开口。
“招什么?”易安安却还没完全崩溃,咽了口唾沫后说:“我没犯什么事儿啊。”
“没犯事你瞧见我们就要跳楼?”方常冷笑:“你咋不干脆学那个谁一样背个宣誓词呢?”
她双眼迷茫满脸茫然:“什么宣誓词?”
老海摆摆手,拉回话题:“为什么跳楼?”
“没有啊,我……我差窗户呢。”易安安眼珠子一转,立马说道:“你们忽然就冲进来了,吓我一跳,搞的我进退两难。”
“差窗户。”方常翻个白眼:“擦窗户之前要先把保证茶盘什么的甩我们一身然后骑到窗户上去?你特么在逗我呢?
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点,咱们手中都有执法记录仪,办案过程全程都录制下来了,容不得你抵赖!”
易安安眼珠子又转了转,然后忽然抱着胳膊说道:“唉哟,我的手好疼,疼!可能是刚刚被人给踢断了或者脱臼了……医院,我要去医院,快送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啊。”
老海脸一黑:“憨憨,你抱错胳膊了。”
“呃,”易安安也尴尬了一瞬间,但她反应速度奇快无比,又立刻说道:“那就是摔坏了,你们快点带我去看看,不然告你们虐待了!”
方常扶额。
这家伙还怪难缠的。
偏偏她被消防战士踢了一脚是事实,还被方常对着鼻子打了一拳,她硬说自己难受执意要去检查的话,碍于规定还真非得带她去医院查查不可。
这一来二去拖延的时间可就太多了。
本身施恩申那儿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这易安安要再一耽误,恐怕就真的没半点机会揪出他们的上下线了。
今天不能抓紧机会将这个团伙捣毁,明儿缉毒队那边可能就得多死两个兄弟,这是刑侦支队上下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犹豫了片刻后,方常冷哼一声,说:“行了,别给我们耍小花招,你吸独甚至泛读的事儿,逃不了,狡辩没用,抵赖也无意义,就算你不配合咱们,最后也会被零口供定罪,死刑没跑。
相反,你要是招了,有重要立功表现,这么大的罪按比例分摊出去,你最后还有那么一点儿可能免死。”
“呵呵,”易安安傻笑一阵,咧着嘴说:“警官,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老海耸耸肩:“看你表现,挺有自信啊,对藏独的手段很有信心么?觉得咱们找不出来那些货?”
易安安只是傻笑,并不接话,不过也不嚷嚷着要去医院了。
方常捏了捏手指关节,捏的劈啪作响。
别说,易安安虽然血检、尿检呈阳性,但在她家里还真没翻出多少药物出来。
也就搜到了一小箱注射器,还有一小袋二乙酰吗啡,量不多,甚至不构成非法持有独品罪。
像她这种情况以目前收集到的证据,充其量只能判处拘留加强戒。
虽然强戒的本质也是限制自由。
“警官,几点了?”易安安忽然开口问道。
老海皱眉,瞥了眼时间,说:“快两点了。”
“那,差不多了啊。”易安安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应该还记得的吧?我被抓的时候就和你们说过了,我有艾滋的。”
方常和老海沉默。
易安安又说:“所以……说实话我真的不怕死,枪毙也好跳楼也好,我真的都不怕,我已经是注定没有未来的人了,死虽然可怕,但又哪里比得上没有希望,一眼就能看得到终点的未来呢?”
“呵呵。”方常皮笑肉不笑,根本不信她的话。
“果然你们不信啊。”易安安抬起头说:“你们恐怕觉得,我用跳楼的方式威胁你们,是想以死求生吧?
呵呵,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蠢到那种程度,认为你们会为了救我而让我逃了?不可能的,就算眼睁睁的看着我从楼上跳下去,你们也绝对不会对我妥协。你们虽然想尽量抓活的,但不代表会为了抓活的而放弃抓我。”
“看的倒挺透彻。”方常耸耸肩,随后从口袋中摸出烟,啪叽一声点上,又递给了老海一根。
瞧着烟,易安安咽了口唾沫,然后艰难的移开目光:“所以,那其实并不是我的目的啊……我想做的,其实就是尽可能把事情闹大,引人围观,引发轰动,引起动静,仅此而已。”
“这样一来,你的兄弟们就能知道你被抓了,从而选择撤离,保住自己的一条命,是么?”方常吐出口烟雾。
易安安点头得意的说道:“反正我是迟早要死的人了,死前还能发挥出一点点作用,我很骄傲很自豪。
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我觉得我很好的诠释了这段话。”
方常翻了个白眼:“你可没资格引用那位英雄的话,他要知道自己说过的话竟被你这样的人曲解至此,非得气的活过来不可。”
“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目的达到了。”易安安笑的十分畅快,丝毫不复刚刚畏畏缩缩的如坐针毡的模样:“刚刚我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现在想来已经差不多了。
呵呵,看着你们这帮窝囊的家伙没辙无奈的样子,还真是解气啊!”
老海撇撇嘴:“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仇啊,我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让你怨恨到这种程度?”
“你们没救下我爸妈!”易安安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不是成天吹嘘自己多厉害多尽责么?为什么没能救下我爸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跳楼!”
方常:???
老海也一脸懵逼的眨了眨眼睛。
这尼玛什么强盗逻辑?
易安安双目通红,状若癫狂:“失去了家庭庇护,我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在外闯荡,你们知道我有多难么?我身无一技之长,只能出卖自己,卑躬屈膝可怜巴巴的活下去!
你们自己说的,有问题找警察,我有问题,我想找警察,可你们能帮我?不,不能,只有我,只有我那帮兄弟能帮我。
他们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的世界当中,成了我的一切,我也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
这种感情,你们这帮窝囊废,你们这帮蛀虫又怎么会懂?呵呵,如果我能真正的帮助到他们,就算是死我也愿意了。”
老海弹了弹烟灰,面色古怪的问道:“这家伙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脑子瓦特了?”
方常啧两声,说道:“嘿哟呵,这脑瓜,得开瓢。”
“说吧,你们随便说吧,”易安安更加癫狂:“谩骂诅咒,是弱者恼羞成怒下的宣泄,你们骂的越凶,诅咒的越狠,越能提现你们的无力!”
“这家伙是在说她自己么?”老海挠挠头。
“可能药性还没完全过去?”方常捏捏下巴。
易安安冷笑连连:“你们以为我知道恩申被抓后为什么不走?你们以为我没有收到消息吗?放屁,她被抓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我走了我兄弟就走不了了,我只能留下来,帮他们拖延时间。”
老海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方常想了几秒,眼珠子一转,忽然说道:“吖席啦雷!”
“没用的,你们现在问什么都没有用,他们肯定早就走出余桥了,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你们休想抓住他们!”易安安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老海扶额:“实锤了,这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根本说不通啊。”
“你才是鸡。”方常翻个白眼。
老海:……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老海怼道:“关键是这家伙的状态,她现在貌似陷入了幻觉幻听当中。”
“是啊,”方常撇撇嘴:“自我感动已经很可怕了,她还在自我审讯……牛批,在幻觉里审问自己,看样子她表现的也没有她说的那么洒脱,心理压力还是相当大的吧。”
“那可不。”老海耸耸肩:“那现在怎么办?她这样子?”
“这样子就算继续讯问也是无效证词。”方常合上笔记本说:“结束吧,带她去医院打针镇定。”
“可惜了,”老海叹口气:“没有问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荀队苏队那边恐怕不好交差啊。”
“有什么不好交差的。”方常说道:“计划相当成功,借着抓捕她玩了一出引蛇出洞,不出意外她的那帮同伙也该被锁定了。”
说着他瞥了眼易安安。
恰好易安安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忘了过来,两道目光在空中对接。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老海扶额,眼角抽出。
这个易安安戏真他娘的多!
不多时易安安很自然的移开目光又在那儿自言自语。
方常翻个白眼,站起身走到易安安身边,淡淡的说道:“行了,既然偷听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你装疯或者卖傻,并没有什么意义,干脆点儿,招了吧。”
易安安淡定的低下头捋着自己的小辫子:“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而且我不可能像害死我爸妈的你们妥协。”
老海撇撇嘴:“你爸妈是自杀的。”
“但是你们没能救得了他……”
“阎王难救该死的鬼。”方常冷冷的说道:“每一个轻生者我们都会去尽力救,但并不保证能救得上来。
这先不说,你一手道德绑架玩的倒是挺溜的,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三观歪到了这种程度真的这么想,还是说只单纯在这儿胡说八道拖延时间?
如果是拖延时间,啧啧,那你算盘可就打错了,你能拖延的只有你自己的时间,拖得越久你活的机会越渺茫。”
“套路,都是套路。”易安安说道:“你们警察套路多的要死,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当我蠢么?除非你们真的逮到了我兄弟,否则你们说什么我都当吹牛批。”
“随你。”方常无所谓,又问:“肩膀还疼不?脑壳还晕不?”
她眼珠子一转:“疼!晕!我要上医院!不然投诉你们虐待嫌疑人。”
方常呵呵两声,然后看向老海说道:“带她去医院,记得手铐铐好。”
老海刚点头,他手机忽然响起来,他赶紧从口袋中掏出一看,见是凃仲鑫打来的,想了想,便立刻接通走到一边:“喂老凃,怎么说?”
“那个,你们抓来的那个小姑娘,叫易安安对吧?她自称自己有艾滋?”凃仲鑫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对,她是这么说的,说自己有艾滋,活不成了。”老海说道。
“奇怪了,”凃仲鑫说:“我刚用她的血做了检测,没有问题啊,都是阴性,按理说她是没有感染HIV的。”
“噢?”老海一愣,瞥了易安安几眼,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误诊了?易安安其实并没有艾滋?”
“什么?”易安安脸色骤变,大吃一惊,猛地就要从座椅上站起身,但却被软包挡板给拦住了,怎么都站不起来。
方常也忍不住挑眉,看向易安安。
这下真有意思了,以为自己感染了艾滋所以肆无忌惮的违法犯罪,甚至自觉必死的情况下还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为所谓的兄弟争取逃跑的时间。
结果到头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染病……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