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闹腾到最后,韩碧莲还是没能死成。
眼看着史老爷都已经砸了两下了,韩碧莲脑门都直冒血。
可这时她却顾不上疼痛,突然干呕起来。
史家众人有所怀疑,忙找了个大夫给她一看,这才知道她竟已经怀了身孕。
史孝廉一听更气。
他一大把岁数,哪里还能留种?
正要动手打死不论。
只是他夫人怕损阴鸷,赶紧拦住。
“老爷,若是闹到一尸两命,岂不是伤了咱史家多年德行,就算您再生气,她也不值得您这般啊。”
史孝廉听了。
最后满头白发都气得直抖,只能无奈停了手。
“罢了!罢了!那就姑且让这贱人多活些时日,把孽种生下再说。”
史夫人松了口气:“那就给韩姨娘送去庄子上吧。”
史孝廉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人。
厌恶地啐了口浓痰。
“咱家庄子岂不是这种货色能玷染的!去,把她丢到佃户村养胎,那边儿有咱史家一百亩水田,让她跟着佃户干活儿去!”
于是,韩碧莲就这么被下人草草包扎了伤口。
丢去了佃户村。
而史家所说的佃户村,正是赵多喜打理的那个下沙村。
那史夫人虽然良善,不忍杀生。
可史孝廉却是个狠毒的。
自打韩碧莲去了下沙村,他就派人给自家佃户放了口风。
“孽种不可生下,就让她没日没夜地干活,累死为止。”
韩碧莲哪里知道这些。
她本以为逃了条活路。
却不曾想自打来了这里,一日十二个时辰里,至少要干八个时辰的活儿。
下地插秧的是她。
烀猪食的也是她。
甚至还要给史家的佃户们洗衣做饭。
光是劳累不说,平日里吃的也都是剩饭剩菜。
睡的还是驴棚。
有时入了夜,还有几个史家的佃户汉子摸进驴棚,拽着她行不轨之事。
韩碧莲痛不欲生。
想跑又跑不掉。
但凡有半点让人挑出刺儿的,就是动辄打骂。
才不过短短十日,韩碧莲就苍老了一大圈。
就连头发也白了一半。
再也没有之前那般小姐做派。
她屈服了。
屈服在一片剩饭剩菜中,只为了能够活着……
……
而周家这边,这几日,周老三领到了份差事,正高兴着呢。
原本,他这修职郎的名头,不过是个闲官儿。
并没什么正经差事。
就算有时忙碌,让老三帮着旁人做些什么,也都是在府衙内当差。
可这一次却是不同。
周老三一回来就兴奋道:“娘,媳妇儿,你们猜怎么着。府衙那边要运回一批粮食,用来设棚施粥,知县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办,要去一趟隔壁的霞州。”
周老太忙抬头看他:“怎的让你去办?你们那儿没有专门打理这项差事的同僚吗。”
“有是有,只是其中一个告假回老家探亲,另一个又领了别的差事,我既是闲人一个,难得能做回实事儿,也是应该的。”周老三笑着道。
看着儿子高兴,周老太也觉得不错。
于是老三就把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一天以后。
想着老三要去霞州,宋念喜这就忙着帮他收拾。
从灵州城出发去霞州,要三天左右。
这一来一回和办事儿的时间都算上,怎么也要个六七天。
想着办正经差事要紧,需得轻装上阵,于是宋念喜没给他的行囊里塞太多东西。
只装了两件香云纱的褂子,一套亵衣亵裤。
又装了些耐放的吃食,留着他路上打牙祭。
只是周老太看了后,不免觉得不妥。
她摇头道:“老三家的,你把那好衣裳给拿出来,换成寻常料子就行,要是有旧的破烂衣裳,就更好了。”
宋念喜疑惑了下,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娘,您是怕穿得太好,容易被劫?”
周老太看了眼外头正高兴的老三,点了点头。
“嗯,娘是有这疑虑。”
说罢,她脸上闪过一抹忧虑。
才又道:“咱家老三虽然乐,可娘想着,这终究是运粮食的差事,府衙又不给他拨几个人手,那么大一车粮食,走在哪会不被人惦记?”
何况,眼下四处也不大太平。
一来,刚加过夏税,米铺粮铺都是一天一个价。
吃不饱饭的人可是越发多了。
二来,如今这天儿热得像是火笼,恐怕又要有大旱。
灾民怕是又要多了。
不然,镇上也不会想着设棚施粥,只怕是看着皇帝生辰在即,怕饥民太多会出乱子罢了。
宋念喜一听,抱着行囊的手不由紧了紧。
“看来老三这趟差事可不好办了。”
看着奶和娘都担心,周绵绵坐在门槛上琢磨了一阵儿。
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肉嘟嘟地跑进屋,脆声道:“奶,让绵绵跟爹一起去就好啦,保证粮食不会被抢!”
周老太一听。
顿时心头一松!
对啊,她咋没想到呢。
乖宝儿有“地方”装东西,甭说是一车粮食了,就算是十车,她也都能藏得下!
只要粮食不外露出来,自然不会招祸。
周老太赶紧伸出长茧的大手,抱起绵绵就亲了她小脸蛋儿!
“咱绵绵真好,真是全家的小棉袄。”
宋念喜也跟着笑了。
心里可算是松快了下来。
想着绵绵这宝贝疙瘩也要去,这下子,可就不是宋念喜一人忙活了。
周老太、孙萍花还有巧儿,都开始一起张罗,生怕给绵绵的东西没带足,接下来几天委屈了乖宝儿。
正好大郎喜欢出游。
所以绵绵就也拉着他一起去。
而灵池里又什么都能放,这下子也不用顾忌行囊重不重了,需要啥可劲儿装就是了!
于是什么漂亮衣裳、干果点心、薄被褥垫之类的,宋念喜都给绵绵带上。
巧儿怕路上绵绵会挑嘴,也赶忙跑进小厨房里,现炸了一大锅的虾肉丸子、土豆条子、还有小黄花鱼!
周老太怕乖宝儿路上会热。
索性打算从井里捞出一大块冰,再把吹风用的“转转”,都一并给绵绵带上。
等周老三去了趟白家回来时,看着这一大堆的东西,嘴巴都惊得老大。
“娘,儿子这趟是去办正经差事的,您给我带这么些干啥?”老三说着脸都红了:“儿子又不是没出过远门,都这么大人了,您咋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啊。”
周老太嫌弃地撇撇嘴。
忙让他先别忙着自作多情。
“这些都是给咱绵绵带的,她也跟着一起去。”
宋念喜闻声从小厨房里出来。
身上带着一股子油味儿。
她笑嘻嘻道:“光带这些还不算完,巧儿正在做羊奶酥酪,做完了装在大碗里,撒上一层干桂花,一层绵白糖,就放在冰上冰着,留着绵绵路上吃。”
周老三一听闺女也要跟去。
他心里头立马乐开了花。
接着老三又告诉周老太,此行其实他也知道未必保险,心里早有打算。
所以方才特地去了趟白家,托人家和自己同区。
“白家老大和老二得留在家里照看他们娘,有白镖师一人跟我去,我就很放心了。”周老三说着便道。
至此,周家人也算是能彻底放宽了心。
后来一家人又叨咕了会儿。
说起了赵多喜家,最近出了什么事儿。
等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一家人吃过饭后,就把绵绵、老三、大郎还有白镖师四人送出了村。
他们四人赶着马车去。
瞧着悠悠哉哉的,不像是去办差,倒更像是游玩。
直到马车在视线里消失了,周老太和小子们才舍得回院子里去。
绵绵离开家才不到半日,周老太就忍不住想这乖宝儿。
看着炕上和小暖阁里,都没有那个圆乎乎的小身影了,周老太心里空落落的。
只好拿起块碎布头,随便缝一缝来打发时间。
小子们看不着妹妹了,一时也觉得怪别扭的。
二郎坐在书房里,拿着本杂书,看了半天都没翻过页。
眼睛直勾勾的,像是入定了一般。
三郎本想去找白老大他们练练武。
可人还没走出大门,就突然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天。
四郎起初还好。
晌午午觉睡得还挺香。
可一觉醒来,看着天色都沉了,炕上也找不着妹妹,他突然有些慌慌的。
下了地鞋子没穿就要去找奶。
结果一下子碰到了炕下的琉璃小尿壶,四郎就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咋啦孩子?”周老太和三个儿媳闻声忙进屋来。
以为是他磕了碰了。
结果一进屋就见四郎抱着尿壶,眼泪吧嗒吧嗒往里头掉。
“妹、妹妹没带这个……”四郎哭得抽搭搭的:“那她在马车里想尿尿咋办,要不咱给妹妹送去吧……”
周老太她们被闹得哭笑不得。
最后只好提醒四郎,马车里还有一个呢。
四郎这才被勉强哄好。
可是还是没再开心起来。
周老太知道,小子们这是都想妹妹了。
“现下才要分开几天,他们就魂不守舍的,要我看,将来长大了可不能让小子们离了绵绵,不然不是要他们的命吗。”周老太跟宋念喜她们嘀咕道。
入夜以后,周老太翻来覆去的,折腾到了很晚才睡着。
看奶那屋熄了油灯。
二郎就也起身要去熄了他们这屋的:“三郎四郎,咱们也睡吧,不早了。”
三郎把被子一拉,蒙脑袋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很快,二郎和三郎都睡下了。
只有四郎还在干瞪眼,盯着窗外。
他下午睡了太久,这会子倒睡不着了,只好看着月光在心里默默数数。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窗外闪过。
四郎被吓了一跳。
再一细看,还是个长发影子。
他吓得忙钻进三郎怀里:“三、三哥,有鬼,外头有个女鬼。”
三郎迷糊地哼了声:“啥。”
这时,四郎就见那影子突然钻进了东厢房,然后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