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村里人都被吵醒了。
周老太拍拍还在呼呼的乖宝儿,嘀咕着:“这大过年的,谁那么不长眼,一大清早在外头闹腾啥。”
说罢,她只好披上衣裳出门看上一眼,老三他们也都各自出屋,被扰了好觉。
大门一开,就见杨婆子一脸急躁,举着手里的东西,气得在地上不停地“哎呦”叫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挖了她家祖坟。
“你们快瞅瞅,这玩意儿是个啥啊!”这时,杨婆子像见了救兵似的跑过来。
白镖师他们也打着哈欠走到这边。
周老太忍不住蹙眉。
“杨家的,今个儿可是初一,凭它是个什么东西,也不至于这般闹天作地的,惊动了全村人。”
老村长也一脸诧异地打开门:“杨婆子?这大清早的,你不在自己家好好待着,跑到我家门口做啥!”
杨婆子来不及细说。
赶忙先把那画着各色艳图的话本子,翻开来给大家看。
“还过啥年啊,咱村出大事了!”
“这是俺在地上捡的,俺的眼睛可是不值钱了,竟一出门,就看到这种脏东西。”杨婆子拍着大腿嚎道。
周老太将信将疑地扭过头。
把目光转到那话本子上。
到底是啥物件,值得杨婆子过年也要闹上一通。
然而下一刻,待看清楚眼前之物后周老太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只见那本子上,画的竟是两个“纠缠”之人,而且还皆是妙龄女子。
身姿窈窕。
体态“不端”。
一股靡靡之气,隔着空气都能臊到众人!
宋念喜几个妇人都脸红地撇过头,老三他们男子也尴尬地咳了几声。
“行了杨婆子,快快把那玩意儿合上吧。”老村长捂着眼睛气道:“你这么大岁数了,知不知羞,给我们看这些干啥!”
杨婆子直跺脚:“咋是俺不知羞?这玩意儿可是在村长你家门捡的!”
老村长一愣:“啥?我家,哪儿啊?”
“就是你家草垛那边儿,也不知是哪个没人伦的落在那儿的。”杨婆子拍着大腿直喊:“但甭管是谁,敢私藏这种伤风败俗的玩意儿,就是脏了咱村子,老村长你可得管。”
说起来,这杨婆子也是赶巧了。
她本是起个大早,想给老村长拜年,顺便再求老村长开春叫上几个汉子,帮自家种地的。
可谁知路过草垛边儿时,就瞅见这么个东西。
杨婆子起初以为是啥好书。
还嘿嘿乐地过去要捡走。
结果顺手打开一看,眼珠子恨不得给抠出来!
老村长扭头朝草垛看去,一旁还有个草筐,正是云秀平日里捡柴用的那个。
他又回头看了眼西厢房。
脸色霎时就白了!
眼看着老村长不吭声,杨婆子又催道:“您咋不说话呀,咱村儿人少,想揪出这个人也不难,大不了挨家搜搜呗,是女的就游村示众,是男的就训一顿,不能轻纵了!”
这时周老二忍不住乐了。
“大姑,您咋想的。”
“这艳本子上面画的都是女子,咋可能是男人看的,肯定是村里哪个女人家的。”
杨婆子眼珠子一瞪:“啥玩意儿,要是女人那更不能轻饶,在俺老家,谁家女人这么不要脸的,游村都是轻的,合该给吊起来,在外头冻上三天三夜。”
闻言,老村长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分。
周老太会察言观色,心里已然猜出个七七八八,于是立马出来打圆场。
“你个大男人,说这种话害不害臊,赶紧滚进屋烧炕去,自打入冬你烧过几回炕,天天就知道躲懒,不孝的玩意儿!”她先是训了儿子一顿。
随后又不悦地撇了眼杨婆子。
“还有你杨家的,要我说你也是个不懂人事儿的,谁家大姑跟侄子说这个,你这就叫讲人伦了?”
杨婆子突然被臊了下,不由面红耳赤。
周老太又挥挥手:“再说不过是个艳本子罢了,谁人没个七情六欲。都是女的又能咋了,指不定就是村里哪个男人买错了,不爱看丢在这儿的,这大过年的你少挑事儿,咱桃源村可没你老家那么些糟烂规矩,赶紧滚回家做你的饭去。”
“……”杨婆子被怼了个结实。
“是啊大姑。”周老三也跟着道:“咱们这儿民风开放,可不兴啥浸猪笼还是游村示众的,再说本来也没多大点儿事,您就别说这些晦气话了。”
这时白镖师看破不说破。
爽朗地笑道:“既是小事一桩,那咱就快快散了吧,回头换了衣裳,咱还要去各家拜年呢。”
“不用换了,咱们就先在这儿彼此问个好得了。”周老四豪爽道。
“成,那老村长、周大娘,过年好!”
“周三哥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大家都好!”
在一声声热闹的拜年声中,方才的丑事就算被掩了过去。
杨婆子看谁也不搭理自个儿,气得浑身直颤颤。
毕竟她老家最是闭塞。
是绝受不了见到半点伤风败俗之物的。
“呸,都是些没规矩的,俺住的村子可不能这么被脏了,这事儿甭想这么过去。”杨婆子瘪着大嘴哼哼道。
待众人散去后,唯有老村长盯着草垛,久久没有进家。
而周家这边,已经准备起来收拾,再张罗吃食了。
老三两口子先回了西厢房。
二人叫醒了大郎开始叠被褥。
宋念喜忍不住好奇,小声凑过来道:“老三,你说方才那个什么,能是谁丢在老村长门口的啊。”
村子加上杨家和别院那边,才一共不过五户,周老三心里头早就有了答案。
他停下了手上动作:“我已经猜着了。”
“谁啊,快跟我说说。”
“只是我告诉了你后,你可千万别跟二嫂和巧儿说,尤其是二嫂,她心眼直,指不定哪出去了。”
说罢,周老三便贴到宋念喜的耳边儿,先是吧唧一口,而后又说了几个字。
宋念喜的眼底顿时一惊。
“啊?咋是她俩,平时可看不出来啊。”
周老三担心地晃晃头:“别的还好说,我就怕老村长也会知道,那他得多难受啊。”
两女之合,世上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般事情于多数人而言,实在难以接受。
若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来,倒还好说。
可一旦摆到台面上,被家里人知晓,那可便是比偷奸养汉还要要命的事儿了。
不仅要被骂是有悖人伦,
甚至有的,还会被说是邪物附了身,才致使行为失常。
总之,这条路可是难走极了。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绵绵他们也都醒了。
因被杨婆子搅和了一下,周家早上的饭食就做得慢了些,绵绵起来后,只觉小肚空空,就先跑向小厨房想弄点吃的。
她刚到门口,就正好听到奶和娘在说悄悄话话。
“娘也猜是她俩,要是这事儿被知道了,翠雾可就别想再在村里待下去了。”
“弄不好啊,就连云秀都得被送去寺里当几年姑子。”
“当尼姑?”宋念喜不解道。
周老太摇头叹气。
“咱老家泉乡曾就有过一对这样的,那还是对姑嫂,被她们各自的男人和哥哥逮住了,闹得好生厉害,都说她俩是被脏东西扑着了,若不分开村子就会不安宁,最后那嫂子被休了送回娘家,小姑子被逼着去做了尼姑。”
宋念喜有些揪心:“那再后来呢,这二人可有见过面。”
“咋见。”周老太又叹了口气。
“家里根本不能让见。过了三年不到,俩人就一个跳了井,一个上了吊,都没了。”
这话听的,宋念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头竟有些同情起来。
而趴在门边的周绵绵更是目瞪口呆。
这是啥意思?
难不成,云秀姐姐和翠雾姐姐,不能再待在一起了吗。
“要娘看啊,云秀她们最好赶紧分开,不然以后有的闹了,俩人都要遭罪。”周老太小声嘀咕。
周绵绵的小肉脸儿顿时吓得惨白。
她连新衣裳也顾不得换。
压祟钱也顾不上收。
这就踩着二郎的大鞋子,呲溜一下跑出家门,要给云秀报信儿去。
此时的老村长正抱着安哥儿,呆呆地坐在灶台前。
他回来后就没跟闺女再说过话。
也不知该咋说……
心里头像是堵着块石头,不停地往下坠,给他的心拽得生疼。
一边是礼教,可另一边又是闺女,难啊……
而西厢房内,刚刚醒来的云秀和翠雾还浑然不知,二人正嬉笑打闹着。
云秀甚至还抓着翠雾的肚兜,故意对着她丢来丢去。
“就你没个正形儿。”翠雾娇嗔道。
云秀刚要贴过去,这时便听到绵绵的脚步声,她毫不防备,笑得也是更灿烂了。
“快,翠雾,把被子铺回去,咱绵绵来了,咱俩搂着她一块再躺会儿。”
然而下一刻,绵绵的话却让云秀再也笑不出了。
“云秀姐姐,不好啦,翠雾姐姐怕是要被撵走了,你俩要被分开!”
绵绵警铃大作地眨着大眼睛。
忽闪忽闪的。
“什么……”
云秀和翠雾都是一怔。
“此话当真?”
“嗯嗯!云秀姐姐,你快想想法子吧,不然,怕是要出大事了。”绵绵抬起肉嘟嘟的短腿,麻利地爬上炕。
“绵绵,那你可知是为何。”云秀的呼吸都要滞住了。
“好像……好像和个什么话本子有关。”绵绵挠挠后脑勺,其实也不大明白。
云秀瞳孔一震。
定是她昨个儿不小心,把那本子落在外头了,难怪昨夜怎么都找不见。
翠雾被吓得脸色都发灰了。
手指紧紧绞着衣衫,汗水已经浸湿了大半个衣领子。
“咱们是不是要完了……你爹,还有村里人,会把咱俩绑起来吧……会不会扔河里,会不会……”
云秀转头看向她,立马攥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呢。”
这些天的相处,她们二人早就彼此交了心,决定一生守护了。
云秀喘了口粗气。
心跳砰砰快着。
自己早年心智不坚,遇人不淑,还生下了安哥儿,本就是个难以再为人所接受的残花。
而偏偏出身飘零的翠雾不嫌这些,还愿意跟她相互做个依靠,她们二人能走到一起,就像两个互相取暖的赶路人,说什么,也不能把彼此丢下!
在泛出泪花后,云秀抹了下眼睛,目光也渐渐坚毅起来。
她起身就急地下地穿鞋:“翠雾你放心,这次我定能护得下你,爹要是生气,我便给他磕头认罪,磕到他愿意你留下为止。”
然而话音才刚落,老村长就突然过来了。
云秀险些撞上她爹。
待看清楚是老村长后,云秀咬紧了白白的牙齿,打算全盘托出,正要下跪。
老村长却一把扶住了云秀。
又咳了几声:“那个……今早杨婆子在咱家门口寻到个东西。”
“爹,闺女不孝,那话本子是我前几天,在镇上……”云秀以为是要问罪,正流着泪要坦白。
谁知老村长却打断了她:“哎呀,说起来也是丢人,那东西其实是爹买的,只是买错了式样,害得大家伙儿误会,待这年一过去,爹就跟他们认下这事儿,免得他们再乱猜。”
云秀错愕地睁着泪眼。
“你这孩子还愣着干啥,还不过来搭把手帮爹做饭。”老村长故意嗔怪。
最后,他又瞥了翠雾一眼:“那个啥,翠雾啊,你也快过来看孩子吧,以后这安哥儿还都指着你照顾呢,你要总在屋里躲懒,我可是要扣你工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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