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谶大师举步登台,众人才如梦方醒,纷纷敛身为礼。
率僧众来到清凉台正中的法坛落座,支谶大师开口道:“老衲方才看见天灯升空,不知是哪位有缘人所为?请上前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刘宇。灯火照映之下少年人挺身屹立,有如劲松。崔七妹见刘宇站着不动,轻轻用手一推,笑道:“大师叫你,还不过去。”
刘宇来到法坛之前,双掌合十向大师行礼。前世母亲信佛,刘宇遇到寺庙会随缘烧香,今生穿越而来,又有龙珠护体,让刘宇对神佛多出几分敬畏之心。
支谶大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刘宇,点头道:“小檀越面带慧根与佛有缘,可惜脸上伤疤主生杀伐,怕是秉乱而生。今后行事多怀慈悲之心,定能福泽延绵。且上前来,老衲为你摩顶祈福。”
众人无不惊诧,要知道支谶大师来洛阳近二十年,替人摩顶祈福的次数屈指可数,曾有人赠百金求大师摩顶而被拒,没想到刘宇福分不浅,居然能得到大师主动赐福。
刘宇跪倒在大师身前,支谶大师举掌抚摩在他的头顶,口中轻诵佛经。崔七妹看到灯光之下的刘宇,全身笼罩着淡淡的黄晕,有如佛光,又是欢喜又是羡慕,心中甜丝丝的,仿如被摩顶的是自己。
天空月色皎洁,人间灯火辉煌。从头顶处传来清凉洗涤着心中的不安、彷徨,胸口的红痣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刘宇心头一片宁静,梵语如唱,众人跪坐静听。
…………
白马寺天灯祈愿之事奏到宫中,天子刘宏得知后甚为惊奇,传召宫中灯匠依样制做天灯。天灯的制作之法十分简单,稍加试验,灯匠便找到了搭重比,一盏灯升空而起。
这灯用彩帛糊就,比起刘宇所制的桑皮灯可华贵了不少,升空之后陆离斑驳,色彩绚丽灿烂。
刘宏鼓掌大喜,笑道:“你们给朕制做百盏天灯,朕要在晚间放百灯祈福。”
入夜,南宫金马殿前空场之上,百盏天灯齐齐升空,有如群星闪耀,天子刘宏在金马殿大摆酒宴,一边赏灯一边听歌舞祝兴。
明光殿,依旧灯光通明,尚书阁的诸侍郎仍在处理公务,有人无意中看到空中异景,大叫起来,引得众人出殿观看。
卢植看着天上的灯火,皱眉捋须思道:“灯火升空,万一引发大火如何是好?去年云台和乐成门大火,天子增收田赋,命各州进献木材石料,又募‘修宫捐’,弄得民怨沸腾、百官怨言,好不容易宫殿重修之事平息下去,这又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侧耳听到丝竹之声,招手叫过一名小宦官,问明天子在金马殿内饮酒作乐,卢植举步朝金马殿行去。
金马殿内灯烛明亮,丝竹声中舞女们翩翩起舞,刘宏心情大畅,已有三分醉意,摇摇晃晃地起身正准备与舞女共舞,小宦官入内禀奏:“尚书令卢植求见。”
刘宏一皱眉,卢植这时候来见自己,肯定是劝自己不要饮酒作乐,早知道自己离明光殿远一些,省得心烦。
不能不见,刘宏只得道:“宣。”
卢植入内揖拜,刘宏笑道:“卢卿,这么晚还未歇息吗,勤于王事亦要劳逸结合。来人,给卢卿安坐,与朕一起观赏歌舞。”
卢植径直奏道:“臣在明光殿看到空中有光亮,不知是何物?”
居然不是来劝自己少饮酒的,刘宏立时来了精神,笑道:“昨夜白马寺点灯祈佛,支谶大师说此物为天灯,此物还是卢卿的弟子刘宇所研制。大师还替刘宇摩顶赐福,卢卿,你这个弟子着实不错,朕很喜欢。”
卢植一皱眉,这个刘宇着实不安生,怎么又到白马寺闹出这一场来,这不是鼓捣着天子玩乐吗。
刘宏滔滔不绝地道:“刘宇昨夜又有新诗,‘会当凌绝顶,看取日东升’,非胸有凌云之志不能出此豪语。哈哈哈,卢卿,朕敬你一杯,贺你得此佳徒。”
卢植越发不快,自己交待刘宇要韬光隐晦、潜心向学,他怎么又在外面炫耀才学,引人注目。
刘宏确实喜欢刘宇,他是个喜好吃喝玩乐之人,喜欢诗词歌赋书法音律,而刘宇先是做出蒸饼,然后又做了几首不错的诗,昨夜的天灯上写下“国泰君安”四个字也甚称心意,让刘宏颇生知己之意。
说到高兴处,刘宏笑道:“卢卿一再不让朕加封刘宇,此次刘宇……”
天子要给刘宇封官,卢植梗声打断道:“臣不知刘宇有何功劳,若是制做天灯,不但无功,反而有罪。此物内有蜡火,万一落下引燃房舍,其祸不小,臣请万岁下旨禁止制做天灯。”
刘宏笑道:“卢卿有些大惊小怪了,白天朕试过一盏天灯,蜡尽后灯自然落下,并无风险。”
卢植劝道:“万一有事,悔之莫及,请万岁三思,速速下旨。”
刘宏有些扫兴,道:“罢了,就依卢卿,卢卿自去拟旨,朕用印便是。”
等卢植告退离开,刘宏一墩酒杯,闷声道:“这个卢植,刚正太过。别的人都求着朕给子弟加官,朕要加封刘宇,他倒是一再推却,也不知身为他的弟子是福是祸。”
中常侍郭胜侍立在旁侧,闻言笑道:“卢尚书一再推官,想来刘宇学尚未成,万岁不用心急,等那刘宇弱冠之后再说不迟。”
夏恽阴阴地道:“万岁,臣听闻这刘宇在豫州时念过一首诗,似对朝庭不满。”
“哦”,刘宏问道:“什么诗,你且念来听听。”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夏恽念道。声音尖利刺耳,在大殿内呼啸,有如魔音鬼咆。
刘宏手一抖,身边的金樽翻倒,酒水流了一桌。轻声默念了一遍,刘宏面如死灰地喃喃语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酒兴全无,刘宏推倒身前案几,踉跄着起身离殿。
身后,夏恽得意地和郭胜对视了一眼,在天子面前告了刘宇这小子的刁状,这小子加官的事铁定泡了汤,找到机会多来几次,这小子的命也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