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动物无法建立文明的原因,它们的寿命有限,就算某一只动物对世界有了很深的启悟,却无法把结果传承下去。人类从结绳记事开始便诞生了文明,有了各种传承记忆的工具,最早是石窟洞画,然后出现了书籍,以及后来的计算机等等,文明才如星星之火开始燎原。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承载人类记忆的工具延续了人类的寿命,从几十年在横轴上扩延到了二千年。
黄鼠狼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它一代代重生,每一次生命只有那短短数年,每当它有所启悟的时候便会死去,而重生之后一切清零。
后来某一天,这只黄鼠狼突然悟到了什么,它有意识地开始在自己经常猎食的路线上选择了一块石头,用自己才能理解的涂鸦往上面画东西,这就诞生了文字。
黄鼠狼一生命短,它无法创造出庞大的文字体系,只能用简单甚至称得上粗糙的图案代替自己的一些思考和感悟。
它之所以选择在这条路线上记录自己的思考,是因为它已经意识到自己命终重生之后,下一代的自己还会沿着这条路线进行捕猎,它确信下一代的自己能够看到石头上的图案。
果然,这一代的它死了之后,下一代重生,某一日经过这条路线的时候,看到了石头的图案。
下一代的自己追随着上一代自己所留下来的传承和记忆,不必从零开始修行。
等到修行超越石头上图案的时候,它开始往上面添加新的信息。
沧海桑田,一代一代就这么过去,黄鼠狼死了生生了死,终于有一天,它再次重生,睁开了细嫩的双眼。
这时,我在虚像的演化中看到了“我”。<>
这个“我”在一大群黄鼠狼的引导下,找到小房子,从小房子里拽出乱草搭成的襁褓,我看到了刚刚生下来的崽崽。
直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这一片虚像里演绎的是崽崽的前世今生。它是如何在机缘中启悟,又是如何一代代死去活来中艰难地坚守自己认知世界的修行,然后看到了我,我把它带回家。
虚像没有停止继续演绎,一幕幕是以黄鼠狼崽崽为主角,从它的视角看世界。
它与我和睦相处,我在家里养着它,喂它吃食喂它喝奶,能感觉到崽崽非常依恋我,我们经历了很多九死一生,可以说过命的交情。
然后我来到了烟台,崽崽和我一层一层进入了世界,直至到这第四层世界。
看到这里,我心砰砰乱跳,因为虚像的影像没有停止,还在继续演绎,很快就要追上现实的进度,或许可以看到未来!
虚像在演着,我们在第四层世界的荒野中艰难行走,遇到黑森森的怪山,我们进入山体里。
我屏息凝神,调动所有的神识来感知,想看看未来会如何发展的。
虚像的演绎中,我看到幽若在无数个自己中快速奔跑,追向若有若无的人影,然后她看到了黄鼠狼的虚像,她蹲在虚像前看着自己过往的一生。
虚像演绎虚像,类似镜中镜效果,非常奇妙,奇幻无方。
虚像继续演绎,我看到我们三人再一次相聚,我们一起经历了黑暗,场景变了。我看到“我”和崽崽回到了现实,它还是黄鼠狼的形体,而藤善并不在,说明他没有随我们回来。
虚像里展现的是崽崽的一生,很少时候能涉及到我,主要演绎它的生命体验。<>
崽崽作为黄鼠狼,在人类社会中它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没事在家看看书,有时那个“我”偶尔会出现,带它出去玩。很多时候只有它自己在窝里趴着。
终于有一天“我”结婚了,它趴在窝里看着“我”和新娘。新娘我并不认识,长得挺好看的,看上去很善良,带有小女人的妩媚。虚像的演绎中能看出那个“我”非常满足,而崽崽趴在窝里,两只前爪搭在边缘,静静看着“我”和新娘恩爱。
虚像中的时间没有明显的标识,里面演绎到,忽然有一天“我”有了孩子。“我”抱着孩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而崽崽这时已经步入黄鼠狼的老年期,它作为黄鼠狼无法克服这个身体带来的生理变化,它垂垂老矣,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趴在窝边,看着我们一家三口。
我能体会到它的心情,无奈,绝望,心乱如麻,可又有一种看到心爱的人过上幸福生活的欣慰。
能看出崽崽是个很善良的小动物,它没有任何妒忌和伤害我的意思,它是从心底希望我能好好的。所有的痛苦全是它自己背负。
终于有一天,这一世的崽崽孤独终老,到了死去的那天,最后的影像是“我”的孩子会走路了,蹒跚着小腿咯咯乐,满客厅乱转。孩子来到崽崽面前,蹲下来用小手轻轻抚摸崽崽的脑袋。
崽崽在孩子的抚摸中,闭上双眼,死去。
当虚像演绎到这里时,所有的影像突然湮灭,化成无数亮晶晶的碎片飞入黑暗,消失不见。
幽若的手还保持着最开始伸出来的姿势没有放下,不知这个过程是多长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崽崽的一生在虚像中演绎完毕。<>
幽若这才回过神,仿佛大梦一场,她茫然站起来四下看着。
周围是无数个她,一起迷茫四望,这种迷幻的气氛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那个神秘的人影又出现了,他站在黑暗的深处,一动不动盯着幽若。
幽若看向他,人影突然奔跑起来。幽若紧紧追向他,人影在一片虚像中消失。
幽若看到这个虚像里站着的是自己,一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她缓缓走向前,抬起手去抚摸虚像中的自己,而那个自己也伸出手回摸向她。
两只手的手尖在黑暗中触碰到了一起。
虚像中的她一阵波动,里面的景象变了,我看到我们三人重新聚在一起,然后是黑暗,我和幽若回到了现实,藤善并不在,显然他没有跟我们回来。
这次幽若变成了人,并不是黄鼠狼崽崽,她跟着我回家,拜见了我的爸爸,然后我又带着她去见了解南华姚君君他们,又见到了圆通长老。
圆通老和尚坐在寺庙大殿接见我们,一看到幽若,便提起毛笔在红纸上写下了“化形”二字。
圆通果然是高僧,一眼看破幽若来历,他写了封手书给幽若,上面的内容是日后两人还有相见的机缘,到时他有要事相告。
见过圆通之后,幽若人的身份算是确定下来,她成了人类的一份子。解南华利用人际关系帮她上了户口,领了身份证,幽若取姓为李,身份证上的名字为李若。幽若是她行走江湖的别号。
很快我和李若结了婚,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有了孩子。小孩非常健康,也很可爱。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出去公干,等回来的时候,领回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很漂亮,也非常懂事可爱,我告诉李若,这个女孩是我在江湖上处理一件棘手的事认识的,我和她一见如故生死相依,恐怕咱们的婚姻是过不下去了。
李若尽全力挽救我们的婚姻,她并没有和我闹和我打,而是用动物别样的思维来对待这件事,她包容我,也包容那个女人。可是虚像里的这个我啊,真是人渣,抛妻弃子,坚守婚外情,结束了和李若的婚姻,和另外一个女人过生活。
悠悠忽数年,我老了,孩子也大了,而李若还保持着年轻女子的状态,她始终一个人过。这数年里,我经历了非常多,有父亲的过世,也有执行任务时的生死一线。
虚像中那个我做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江湖卫道士想清理李若,说她是混入人间的妖孽。李若遇到最大的危机,她被全江湖的人通缉追拿,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天深夜,下着大雨,她来到我住的公寓外面,乞求我开门,让她进去躲一晚,那个我愣是没开。
虚像中,李若一个人在雨里大声哭泣,跪在深暗的胡同里浇成了落汤鸡。
所有的坎坎坷坷,风风浪浪,终于到了我要死的那一天。
我老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睁不开眼睛,就差最后一口气。
病房外来了一个年轻女子,正是李若,她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外,深情地看着里面行将就木的老人,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当虚像演绎到这一幕时,所有的影像碎裂,化成无数亮晶晶的蝴蝶遁入黑暗里。
一场大梦,寂灭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