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反复复读着画背面的这两句话。从字面来看,我不太相信这两句话是死者王建祥写的。因为“命运”这样的词有点高大上,而王建祥本人没什么文化,也不看书,这样文绉绉的词他或许能想到但不会郑重其事写出来。
第二句话就更古怪了,“死才能回去,我要回去了。”潜台词就是说他死了呗。现实情况,王建祥确实死了。
我陷入沉思,看看后面的话又翻过来看看画作的内容,一个人脸朝下趴在街上,身下是血。这幅画在描绘什么?它在传递什么信息?确实有人死了,还是这只是一种象征或是隐喻?
我把画放下,到那扇门前又钻了进去。里面还有一个大概一米多高的柜子。
柜子十分老旧,大概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表面刻着陈旧花纹,柜面落着厚厚的灰尘,一擦一手灰。我戴着手套,刚想开柜子觉得不妥,出来翻找工具,找到新买的口罩。
我戴上口罩重新进去,缓慢拉开柜门。
柜子一共三层,黑不隆冬的,堆放着很多书。我打着手电,伸手进去从第一层隔子里把书捧出来。就算我戴着口罩,也能闻到书发霉的味道,真是冲鼻子。
我用手电照着,这些书很杂,有佛经有科普读物还有一些连环画。我拿起佛经看看,封面写着腾云大师详解地藏菩萨经,随手翻翻,书里都长霉虫了,微粒一般的小虫子在书页上乱爬。
我听到唧唧的叫声,回头看,崽崽倒是挺精明的,躲在门外很远的地方,好奇看着我,就是不进来。
它是黄鼠狼,嗅觉肯定比人敏锐,这里的味道更受不了。
我没有理它,打着手电随手翻着看,这本佛经真挺厚有三百多页,细细查过,却没有发现出版日期和出版号,说明这书是非法出版物,也就是有人找了家印刷厂自己盗印的,这种事很多,只要不公开发行,没人管。
书里是大白话讲解地藏菩萨经,没什么系统,想到哪说到哪,天马行空。很可能是这个腾云大师口述,有人在下面记录,然后整理成册。
这种书看着高深,其实没太大意思,我翻翻也就放在一边。民间有很多学佛的信徒,他们也没什么正规老师,像帮派一样定期聚会,有内部的读物,然后有人讲解。这本佛经应该就是民间的内部读物,里面都是口语化的东西,适合普通老百姓阅读。
我脑子里大概有了形,死去的王建祥估计是加入了什么邪恶的教派。教派经典依托的是对佛经的歪曲解读,这么来看,他自杀就有了理由。
我继续翻看那些书,居然还有时间历史,我们的量子力学这样的青少年科普读物,这是一套相当着名的丛书,叫第一大爆炸系列。
我翻了翻,虽说是科普读物,但你如果一点没有物理学和高等数学的底子,读起来还是相当困难的。我学历不高,平时在解南华督促下还能看一点这方面的东西,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王建祥,这么个下岗工人会看这样的书,画面实在太违和。
我脑海中勾勒出王建祥的日常形象,许多人都说他性格孤僻,不怎么合群。他无妻无儿,难道除了工作他平时就一个人窝在家里看这些书籍?
我把书翻了一遍,所有的书不管是宗教的,还是科普读物的,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方向。我能感觉出来,这个方向的尽头应该就是王建祥自杀的原因。
我把三层隔子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最下面一层居然放着一个破烂的地球仪,上面的国家画的粗糙不堪,表面还有一些黄色发臭的东西,我恶心的想吐,心说话不是粪便吧。这地球仪估计是王建祥从哪个垃圾箱里翻出来的。
我把这些破烂全都堆在客厅,今晚反正也没事,我一遍遍翻着这些书。看着看着有些发现了,在一些书里有人用红笔画着一条条标记线。应该是王建祥画的。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似乎在研究什么。一个为生活打拼的普通百姓,如果没有很强烈的动机来驱使,很难有心思研究这些高精尖领域。
哲学也好,科学也罢,它们带不来实际的效益,只能让一个人眼界开阔,思维扩展犹如星辰夜空。在如今浮躁的社会上,没什么人看书了,更别说研究这些东西。
你要拿这样的书看,别人会问,你看这些书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这就是现在时下主流的价值观。
我呆呆的想了片刻,毫无头绪,脑袋有点爆炸。
我在厅里背着手走来走去。实在推想不出四五六,我把啤酒开了一罐,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喝完了酒,睡意朦胧,我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
崽崽窜到我的胸前,唧唧叫着,我拍拍它的小脑袋瓜:“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我把喝剩下的啤酒罐子扔在一边,满屋都是书的霉味,冷气盘旋,我捂着毛毯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次没有做梦,睡得真是香甜,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朦朦胧胧中有人推我:“老王”
我实在太困太乏,无力睁眼,迷糊着说:“你怎么来了?”
“我们都担心你。”那人说。
这是个女人,声音很熟悉,我仔细想了想,猛然想起这不是刘大姐吗,她怎么进屋的?
“我没事。”我说。
我心跳加速,这根本不是我要说的话,现在我好像中了梦魇,想醒又醒不过来。
“老王,你应该振奋起来,儿子过世之后你就没出过屋,我们都很担心你,今天我拉着几个老哥们老姐们过来看看你,你要是生活有什么困难就张嘴,我们力所能及的都能帮你。”刘大姐说。
“我真没事,缓几天就行。”我迷糊着说。
我感到人影晃动,可就是睁不开眼,隐约中这些人好像在打扫屋子。桌子上摆满了各式供品,后面竖着黑白遗照,小香炉里插着三根香,冒出渺渺白烟。
刘大姐来到供桌前,把遗像拿起来,用手巾小心翼翼擦拭表面的灰尘,感叹说:“多好的小伙子,说没就没了。人生真是没法说,前后就差那么零点几秒,孩子就被车撞死了,可惜啊。”
我心跳猛然加速,虽然没睁眼,可意识似乎在延伸,一直蜿蜒到遗照上。
这次看清了,遗照上的照片,正是我神识之境中的那个儿子。照片上的他很年轻,眼神有些稚嫩,显得清瘦无辜。
我忽然悲从中来,无法形容的心疼,猛地一睁眼,感觉自己能动了,大叫一声坐起来。
我还在冷冷清清的客厅里,崽崽在胸前因为我突然坐起,摔在一边,唧唧叫着表示不满。我没心思理会,呆呆看着客厅,满地都是翻出来的烂书,地球仪滚落在墙角,圆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供桌和照片。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逼真至极的噩梦。
外面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地板上有一块犹如清水般的亮色。我终于明白了,刚才的噩梦并不是梦,而是无意中我“通灵”到了那一层世界。
目前来看,应该有两个世界。一个是我现在所在的现实世界,另一个是我的神识之境。
现在无法确定神识之境只是出自我的臆想,还是确实存在。
如果确实存在,我的神识无意中和那个世界的频率契合,感知到了那里发生的一切。
刚才的梦中,我进入那一层世界。在那里,我还是老王,王建祥,刘大姐还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儿子还是死了自从儿子过世之后,王建祥过得非常不好,他意志消沉,从来不出屋,每天都窝在沙发里。
神识之境中的客厅,圆桌上摆放着供品,摆放着儿子的遗照我站起来,走到现实世界的圆桌前,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发愣。
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每次只有在睡了之后,才能进入那个世界?它和梦境有什么关系?藤善是不是在那个世界里?我第一次在这里睡觉梦见他,是偶然的吗?
我再无睡意,想到一件事,也不顾现在是晚上,推开房门跑到楼下砸门。砸了半天,有人骂骂咧咧开门,手里还提着棍子。开门的是个老娘们,一看我就愣了:“你是楼上的小伙子吧,这么晚你要干什么?”
她正是今天找我投诉漏水的那个邻居。
“大姐,半夜打扰你不好意思,我只想问一件事,你是不是在镜子里看到什么东西了?”我说。
老娘们害怕起来:“你快走吧,你们家我再也不去了,我都害怕。小伙子你小心点,镜子里有人。”说着,她把门关上。
我又跑回家,来到厨房,从墙上取下镜子。
我捧着镜子小心翼翼来到客厅,颤抖着手,用镜子去四下乱照。我紧紧盯着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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