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刘洋。看到这个人我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把老王大哥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直觉到这个刘洋不会害我。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我疑惑地问。
刘洋道:我的经历你就不要打探了,我是阴间的人,你可以理解为鬼差吧,我到此处是视察的。你不是此间中人,赶紧离开,耽误时间越长越麻烦。
我知道他是好人,拉着他说:不行啊,我走阴至此是为了救一个人。我把老黄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刘洋哦了一声:这样吧。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跟我走吧。
我和他从小屋出来,外面是广阔无垠的荒野,天光晦暗,浓浓的黑气弥漫。刘洋带我行走其间,走了一段,他忽然停下来:你这么信任我?问都不问就和我走?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说:反正这里这么大,让我自己走也是瞎走,莫不如跟着你,如果你没有骗我,说不定就有一线生机。
刘洋笑了笑:通透。你的朋友确实是被抓交替了,那座建筑是阴间的一处入口,一旦他走了进去,就会从中阴境界入地狱鬼府,那时候再想救也晚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我问。
不是我们怎么办,是你怎么办。刘洋说:我带你到那个地方,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哦,对了,要到阴间入口,还需经过一道关卡。
什么关卡?
你到了就知道,关口名字是两个字,叫做‘不净’。能不能过这道关,就看你自己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老王大哥曾经想传授我不净观,我觉得他是神棍,就没答应,没想到在中阴境界又要过这样的关卡,难道我命中注定要过这一关?
走了不知多远。突然出现一座大山,我跟着刘洋绕过山,只见黑漆漆的山谷中,立有一栋高大的牌楼,足有四五米,横跨左右两座大山,气势森严。
刘洋道:穿过这道山谷,就能到阴间入口,你想救的人就在那里,好自为之吧。
我正要说什么,他摆摆手,自顾自大摇大摆地走了,很快消失在山的拐角处。我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走进牌楼,闻到一股极臭的腐烂味道。
月光森然,照在地上,我定睛一看,差点没吓傻了。从山谷入口一直向前延伸进山谷深处,地上布满了死尸。这些死尸都是死了很长时间,高度腐烂,各种巨人观,有的上面还落着一大层苍蝇,成群的白蛆在森森的骨骼和流着腐水的烂肉里拱来拱去。
我全身不由自主缩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小心翼翼往前走。地上黏黏的,是尸体高度腐烂后流出来的血水和体液,还是泥地,我深一脚浅一脚,半个鞋帮都陷进泥里。
死尸可以不看,可臭气却挡不住,一层层浓浓地往鼻子眼里钻,我不禁想起前几天尸水洒在身上,带着尸臭满街走的情景。
好像有什么想法在心中涌动,看着死尸我似明白似不明白,就在这当口,看到不远处亮着一盏灯。
这盏灯我在古代小说里看过,名为气死风灯,说白了就是灯笼,高高悬挂,灯火幽幽。我有点害怕了,这地方鬼气森森,一切都不可琢磨。怎么会出现一盏灯?
我走过去,真是怪了,看不到挂灯的竿子,好像这灯笼是飘在半空中的,而且不会飞走,晃晃悠悠。在气死风灯下,有一块巨大的铜镜。铜镜大概一人多高,表面是黄铜的,里面影影绰绰能看到我的影子,并不真切。
我站在镜子前摆摆手,里面的人也摆摆手,不知为什么,我生出一种极为毛骨悚然的感觉,这玩意太诡,赶紧走吧。
正要离身而去,忽然看到黄铜表面里又出现一个人影。我的影子依旧在,在我的身后又多出一个影子。
我头皮发麻,赶紧回头看,后面啥也没有,寂静的山谷,满地的死尸。我越发害怕,转身要走,这时镜面里多出的这个影子逐渐清晰起来,看清长相和五官。
这人一现身我就呆住了,傻愣愣看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出现的影子居然是贾佩佩!
贾佩佩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么诡异的镜子里?
我擦擦眼仔细看,确实是她。贾佩佩站在镜子里,微笑着看我,那么亲切,那么随和。我走到镜子前,轻轻抚摸镜子,用手指敲了敲镜面:佩佩,是你吗?
贾佩佩没说话,嬉笑如常,她像生活在镜子里的世界。她在走路在做工作在吃饭,回到家洗澡玩电脑听歌睡觉,镜子里事无巨细影录了她的全部情况。
我目不转睛,镜子里的时间在快速流逝,很快贾佩佩就成熟到了少妇,她成家了,和丈夫圆了洞房,肚子一天天隆起,生下了孩子。镜子里的景象很奇怪,没有出现其他的东西,只有贾佩佩一个人,她的生活轨迹是我根据她的状态推测出来的。
比如她在镜子里成家了,丈夫是谁我并不知道,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看到这里,我甚至还意淫的猜测会不会是我。
贾佩佩一天天老了,她操持家务,打理工作,照顾家人。后来她垂垂老矣,满面沧桑,人变得极为苍老,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跟年轻时候风光靓丽的她简直就是两个人。不忍目睹。
终于有一天,她躺在床上行将就木,口水从嘴里流出来,大小便失禁,粪便拉满了成人纸尿裤,没人管,就那么躺着。
在临死前的一刻,她忽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上方,嘴里喃喃,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到声音,但根据她的口型判断。她在说:齐翔。
说完后,她合眼长逝,镜子里的景象还没有完,她脱得光溜溜的推进了冰柜,然后又被搬出来套上衣服,来回搬运,最后出现了一蓬大火,贾佩佩被推进了火里焚烧。
大火燃烧,贾佩佩的尸体在火中扭曲,她的面容竟然从苍老渐渐变得年少,从丑陋变得漂亮,最后尸体越来越小。化成了一堆骨灰。
一阵风吹来,灰烬随风而起飘散而去,镜子里空空,什么都没有留下,再无贾佩佩。
我趴在镜子上,看完整个过程。等一切都消失了,好长时间没缓过来,说不出的感受堵在嗓子眼里。
我揉揉脸,抿心自问,我喜欢贾佩佩,是否能接受她从年轻到苍老。再到化成无有的一生呢?所有的这一切在镜子中的变化,如过眼云烟。世上本没有贾佩佩,她如一阵烟来了,又如一阵烟消散,我喜欢她,我心动了。我和她分手了,她生了她死了她在火中化为乌有,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了哪一般?!
我头疼欲裂,蓦然回首,整片山谷的死尸竟然一瞬间都消失了,连臭味都随之飘散。
前面亮堂了许多,我一边向前走,一边琢磨贾佩佩的事,似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我觉得我喜欢一个女孩没错,但这个女孩从生到死,从漂亮到丑陋。我喜欢只是看到了她漂亮的一面,后面变丑变老我没有经历,这又似乎不算是真喜欢。
就算她的一切我全接受,全喜欢,可女孩死了之后,化为无有。如过眼云烟,我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问题就像是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一样在拷问着我,我一个都答不上来,脑子转不过劲。正琢磨着,山谷愈发亮堂,我走出了群尸烂臭的世界,眼前竟然出现了极美的风景。
这里是一片绿色清凉的世界,溪水潺潺,山岩都是纯净的乳白色,山泉泄入潭间,微微荡起波光,我全身的臭气,心头所有的阴霾,一瞬间洗刷的干干净净。
站在水边,我忽然明白了,我在纠结什么呢。
老王大哥说我口不应心,这话戳中我的性格软肋。我喜欢贾佩佩,我就是喜欢,我尊重我在这一刻的选择,我喜欢她我就要表达出来,她怎么想,以后命运会怎么安排,这些都不需要我考虑,我遵从自己的内心,为什么非要想着去控制别人,控制万物呢。
我似乎悟到了不净观的意思了,净和不净都只是一种外在的现象,最后终归是要回到自己的内心。
正想着,忽然前路畅通,已经行进山谷的尽头。山谷之外如同换了一个世界,黑蒙蒙的山,阴森密布,我看到一栋非常古怪的高大建筑,如同怪兽一般矗立在黑暗之中。
那就是老黄被抓交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