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寺位于市郊的青陵山。青陵山是本市辖区范围内最高最大的一座山,风景秀丽,游人很多。现在正是开春的好时节,许多人结伴同行,到户外踏青。青陵山因为有很多名胜古迹,成为周边旅游踏青的首选。
我头天晚上到山脚下,在旅馆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进了山,行至山腰,正看到慈悲寺的庙门大开。
以前来过,稍微有点印象,这座山寺面积不算大,比一些着名的寺院要小巧了很多,不知修于什么年代。地方虽然不大,不算雄伟,却胜在构思精妙,层层叠叠的宝殿,环环相套的回廊,一步一重的香炉。真要是第一次来,说不定能在这方寸之间迷了路。
上次来的时候,作为单纯的游客,没留下太多的印象。这一次来,我可是奔着寺院主持的,进寺一看。有点傻眼,寺里好像没和尚,只有两个清洁工在打扫庭院。
我来得太早,还没有游客,香炉里青烟渺渺,寺院钟声不断,确实有出尘之意。
我向扫地的工作人员打听主持在哪呢,他们挺热情,给我指点方向,让我绕过前面的菩萨殿。和尚们一早都在做早课,应该都还在。
我按照他们所说的,从菩萨殿旁的小胡同绕到后面。果然另有洞天。这条胡同比较隐晦狭窄,很少有游客能转到这里。胡同出去,后面有个小小巧巧的院子,月亮门上用隶书写着“禅趣”二字。
进到院里,远处是一片湖水,绕着湖水是曲形回廊。近处有一处文殊院,阶梯上坐着几个年轻的和尚正在说笑。
我走过去,用十分诚恳的态度,递出名片,问他们主持在哪。
有个小和尚指指庙门,告诉我,主持在里面。
我深吸口气,来到庙前走了进去。殿里面积很大,主神供奉着文殊菩萨,高了下能有三四米,左右两旁是护法。大殿里冒着香烟,木鱼声不断,我扫了一眼,只有两个和尚。
一个中年和尚坐在接待桌的后面,看我来了赶紧施礼。还有个老和尚,盘膝坐在铜钟旁,正在闭目诵经。
我把名片递给中年和尚:“师父,我来找济慈主持。”
中年和尚接过名片,来到那老和尚前,低声说着什么。老和尚睁开眼,拿过名片看看,点点头。
老和尚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双手合十:“这位施主,不知名片从何而来?”
我赶忙说,是一个叫古学良的人给我的。古学良是我的老师,我因为犯了错误,古老师让我拿着名片进寺来找主持。
老和尚道:“施主,老僧法号即是济慈,原来你是故友学良的学生。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你到寺中避世忏悔。以图自省。施主,不知你怎么称呼?”
我说,我叫齐翔。
济慈让我来到他刚才诵经之处,然后拿出一个蒲团给我,让我和他一起盘膝坐在大殿佛像前。
济慈道:“施主,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我叹口气说:“师父。话说起来就长了。我手贱,偷了古老师一本叫《见鬼十法》的书,然后有个客户想报复小三,我……”
济慈忽然一笑,轻轻摆手:“施主,看来你没明白自己犯的是什么错误。”
我惊愕,一时说不出话来。
“既然是古学良所托,你又是诚心忏悔,这样吧,”济慈招呼那个中年和尚:“释德,你给这位齐施主清理出一个干净房间,让他住下。什么时候齐施主明白自己犯的过错。什么时候再让他离开。”
叫释德的和尚点头:“齐施主,跟我走吧。”
我赶紧对济慈说:“老师父,还有个事我想求你,我中了泰国降头,有人指点我,说只有你才能给我治。你救救我吧。”
济慈捻动佛珠。叫我上前。他探出双指,掐了掐我的脉搏,这老和尚手非常干冷,说句不好听的,手指头像鸡爪子似的,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他又翻翻我的眼皮。捏了捏我的脖子,点点头说:“确有异状。”
我赶紧说道:“求老师父救命。”
“这样吧,”济慈说:“你明天早上三点起来,跟随释德打扫庭院,四点跟着众师兄弟做早课,做完早课我再看看如何帮你医治。”
我暗暗叫苦。早上三点起来干活,可现在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只能乖乖听从。
释德领我出了大殿,从回廊绕过湖畔,进了一处后院。这一片大院子,中间是空地,绕着四周的廊下是一间间僧舍,他把我领到东北角一个房间,里面很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而已。
别说电脑,就连电视机、书和报纸都没有。我心凉了半截。屋里总算还有电源,我随身带着手机。能打发空闲时间。
我这次来随身没带什么衣物,不知要住多长时间,我问释德吃饭怎么解决。
释德告诉我,他们和尚一天只吃两餐,所谓过午不食,没有晚餐这个概念。平时吃的都是素斋。如果我不嫌弃可以和他们一起吃。如果觉得不合口味,出了寺院往山脚下走,有一些食杂店,可以买到东西。
我心里稍安,他临走前告诉我,明天早上三点过来接我,一起打扫院子。
等他走了,我看着外面空空的院子,有些凄凉。回想老和尚说的话,他让我自省,我本来已经在检讨过错了,可没等我说完。他就说我不知道自己犯的错误。
这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才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想的无聊,便不想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我晚上没有吃东西,很早躺下了。
山中寺院远避尘世,有一点好处,清净,没那么多烦心事。晚上伴着阵阵暮鼓,睡的也踏实。我正呼呼睡的香,被人摇醒,迷迷糊糊睁眼,看到释德站在床前。
外面天色巨黑,万籁肃静。
我爬起来迷糊地说:“师父。干嘛啊。”
“到三点了,起来打扫院子。”释德说。
我暗暗叫苦,十分不情愿地离了温暖的被窝,穿上衣服。脸也没洗,蓬头垢面出来了。
院子里已经有一些和尚在打扫,黑暗中,和尚们寂静无声,各干各的,显得十分肃静。
释德给了我一把大笤帚,带我从院子后门出去。走了没多远,还有一大片空院,远处是巍峨的高山。天空清冷,释德让我打扫这片院子。
他指着院子的深处,那里有一座小庙,低声说:“齐施主,这片院子就交给你了,只是记住。不要去打扰那座小庙。庙里有人在修行,不要误了人家的清修。”
我答应一声,他看着我开始打扫,点点头走了。
这片院子太大,这么扫也不是办法,做事得有点章法。先从院子最里面开始扫,一点点往外推,这样可以不留死角。
扫着扫着,就来到那座小庙前,我往里看了看,开着庙门,里面黑森森的没有光,大晚上的有点瘆人。既然和尚吩咐过,我不方便过去。我不是多事的人,入乡随俗嘛,何必讨不自在。
我绕过这座庙,继续打扫,干了将近一个小时。整个院子打扫完毕。
我蹲在地上喘气,天色蒙蒙亮,周围的情景看得愈发清晰。那座小庙门口的廊柱上贴着一副对联,也是没事,我走近了去看。
对联是用金字描绘的,写得龙飞凤舞,上联是“独夜不能寐”,下联是“摄衣起抚琴”。
我大概了解一些对联的规则,觉得这好像不是对联,因为没有对联的对仗,可能是诗吧。
正看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这是选自当年建安七子王粲的《七哀诗》之二。”
我赶忙回头看。身后站着一个光头,他和我的个头差不多,看不出多大年纪,长得倒也眉清目秀,嘴角洋溢着笑,非常平和。我原以为他是寺院的和尚。可看到他并没有穿僧衣,头上也没有受戒。
我赶忙道:“我也是瞎看。”
这光头继续道:“你知道这首诗的下半句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
“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光头说:“这个王粲还是有一些佛意的。”
他一说到“悲”字,我胸口那枚项坠突然灼热一下,似乎有了反应。我捏了捏项链,问:“你是哪位?”
这里是寺院重地,层层院落之后,现在又是凌晨,能来到这里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光头指着我身后的小庙说:“我在这里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