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载着半夏的马车悄然来到衙门,秦冕早就候在那里了。距离上次在寺庙见到她又过去数日,今日的她身着黑色斗篷,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粒沙子都无法吹进去,秦冕朝着头也不敢抬的半夏走了过去,她停下脚步,头又往下低了几分。
父亲在一边提醒她:“半夏,这是小冕啊,上次是他把你送回来的,你还记得吗?”
做好了她不会回应的准备,谁知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抬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秦冕低下头寻找她的视线,笑着问她:“半夏,你是不想看我,还是不敢看我?”
只见她两只雪白的小手紧紧捏在一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孟文礼赶紧打圆场:“我没怎么带她出过门,许是害羞了。半夏,没关系的,这里是小冕的家,爹跟你说过的,这里坏人进不来,就算进来了,小冕也会把他们抓起来,所以你不要怕。”
她低着的头微微抬起几分,又缓缓点了一下,两只还是捏的紧紧的。此时孟文礼的妻子在后面催促了一声,他难为情的面向秦冕,正要开口秦冕却先一步开口道:“文礼叔放心走吧,西陵上下还有哪里比衙门更安全?”
“说的也是,小冕,我女儿可就交给你了。”
“我也会把她当女儿一样来照顾的。”他半开玩笑的朝孟文礼挥挥手,眼看马车徐徐离去,半夏微微侧身面向离开的马车,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问:“爹何时回……”
秦冕低头寻找她的视线,告诉她:“很快就会回来的,现在跟我进去看一看你的房间好不好?”
她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就跟蚊子从耳边飞过一样。
起初秦冕按照文礼叔的要求给她找了一间只有一扇小窗的房间,这已经是整个衙门最暗的房间了。无奈半夏还没走进去就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秦冕问她:“太亮了吗?”她点点头,这可就难住了一帮大老爷们。
牛头马面两兄弟抓耳挠腮:“秦大人,这还亮?那可就没地儿了。”“有啊。”“哪儿?”“下面地牢啊。”“你昏头了!”牛哥打了小马一记大脑瓜子,小马特委屈的捂着头解释:“打扫一下也可以住啊。”“那要不你去住?”“我又不怕亮。”
见两人争论不休,于道梅也出来说话了,他鼓起勇气问半夏道:“孟姑娘,咱们用一个帘子把那扇小窗遮起来,光就不会进来了呀?”
半夏依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问了声:“地牢不会有光照进来吧?”
牛哥又打了小马一下:“你看你,没事说什么地牢?姑娘看上地牢了。”
“我可以住地牢吗?”她还真把地牢当做住人的地方了,秦冕回头笑望着她,解释道:“那是给坏人住的,你是好姑娘,当然要住好地方了,来,我们继续去找好地方……”
“秦大人,衙门真没有那地方,除非……”于道梅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秦冕耐着性子对他说:“于师爷都到要住地牢的地步了,还有何不好说的?”
“就是……”年迈的老人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看向从头到尾没发过声音的宁忆,说,“小宁的房间没有窗吧?”
宁忆依然没说话,冷冽的目光就说明了一切:她住我这里我住哪里?地牢吗?
“小宁,哥跟你商量个事呗。”秦冕忽然面带骗子一样的微笑面向他,还没说什么事就被他一口回绝:“不行。”
“小宁,你如此行侠仗义一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小一个小姑娘住地牢吧?”
“她住我那里,那我住哪里?”
不知怎么海棠姐的声音忽然从后面飘来:“小宁可以住我房里啊,我还能帮小宁调理身体哦。”
秦冕着实认真的想了想,认真的说:“你要不就住海棠姐……”
“我宁愿选地牢。”
他生无可恋的样子把秦冕逗得大笑不止:“哈哈哈……跟你开个玩笑,我怎么舍得把你这只小羔羊送到母老虎嘴里,你跟我住三省堂吧。”
“我选地牢。”宁忆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于道梅也竭力阻止:“万万使不得啊秦大人,要不再想想办法吧?找个工人把窗糊上?”
“别糊了,反正半夏就住几天,就让她住小宁那里,小宁跟我住。”说着他朝宁忆使使眼色,“还是你想跟海棠姐住,我给你选。”
“我选地牢。”他还真是执着。
“说笑了,西陵县的万人迷住地牢,我走大街上还不得被你那些拥护者骂死?”
这时狗三,就是小时候头被打碎过的衙役狗三愣愣的问他们:“难道……宁护卫……不能住这间有小窗的房间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们居然都没想到,行啊狗三,孺子可教。”秦冕拍拍他的肩,回头对宁忆说,“你就跟我住几天吧,正好有些事情可以跟你探讨一下。”“何事?”“晚上再说。”
他不再拒绝,脸色却依旧冷冰冰,谁也没想到此时的半夏竟幽幽的转身面向他,还幽幽的指着他说:“宁护卫……我听过你的名字……”
于道梅立刻附和道:“宁护卫还真是受欢迎啊,西陵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孟姑娘,是不是府里的侍女经常跟你说起宁护卫?”
他真的是好心,为了让宁忆把房间让的心安理得才如此问,谁知她摇摇头,斗篷遮掉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小巧的嘴,缓缓说来:
“是……江县令说的……”
顿时四下一片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最后还是宁忆自己率先打破这种可怕的寂静。
他问:“何时?”
“不久之前……”
“你见过他?”
就在半夏即将开口的时候,秦冕一把护住半夏瘦小的肩膀,侧身对她说:“江县令跟你爹也是旧识了,你见过他也不意外。走吧半夏,我带你去宁护卫的房间收拾行礼,他房里有糖吃。”
感觉到宁忆冷冰的气息正在射来的路上,他抬头朝他扬嘴一笑:“妹妹胆小,给几颗糖她就开心了。”
听他这么一说,半夏果然抿嘴笑了。
那种笑,是吃再多糖都无法诠释的欣喜,或许在她茫然的内心,是有一片明净的天空,在那里,可以看到光的足迹。